“这人咋不笑呢,好像在哭,有点晦气。”
老汪:
“她是得哭呀,不哭就憋死。”
明显是醉。老汪这时身胖不说,头也开始秃顶。不过老汪不常喝酒,辈子没吹几次人。但满宝鸡人,皆知骡马市朱雀门河南老汪,会吹“开封小媳妇”。
老汪走后,“种桃书屋”徒儿们作鸟兽散。杨百顺杨百利也离开老范家学堂,回到杨家庄。杨百顺跟老汪学五年《论语》,入学时十岁,现在已经十五岁。原想着还要跟老汪待好久,《论语》还读得半生不熟,没想到老汪说走就走。在学堂天天跟老汪捣蛋,十二岁那年冬天,和李占奇起,偷偷跑到老汪茅房,拎起老汪夜壶,在底上钻个眼;夜里老汪撒尿,漏床;现在老汪走,倒想起老汪许多好处。其中最大好处,有老汪在,他可以天天到学堂胡混:老汪走,就得回家跟卖豆腐老杨做豆腐。但杨百顺不喜欢做豆腐。不喜欢做豆腐不是跟豆腐有仇,而是跟做豆腐老杨合不来。与老杨合不来不是老杨用皮带抽过他,因为
“不为找娃,走到哪儿不想娃,就在哪儿落脚。”
第二天早,老汪带着银瓶和三个孩子,离开老范家。三个月没哭,走时看到东家老范家门口有两株榆树,六年前来时,还是两棵小苗,现在已经碗口粗。看着这树,老汪哭。
杨百顺听人说,老汪离开老范家,带着妻小,直往西走。走走停停,到个地方,感到伤心,再走。从延津到新乡,从新乡到焦作,从焦作到洛阳,从洛阳到三门峡,还是伤心。三个月后,出河南界,沿着陇海线到陕西宝鸡,突然心情开朗,不伤心,便在宝鸡落下脚。在宝鸡不再教书,也没人让他教书;老汪也没有拾起他爹手艺给人箍盆箍桶,而在街上给人吹糖人。老汪教书嘴笨,吹糖人嘴不笨,糖人吹得惟妙惟肖。吹公鸡像公鸡,吹老鼠像老鼠,有时天好,没风没火,还拉开架势。能吹出个花果山。花果山上都是猴子,有张臂上树够果子,有挥拳打架,有扳过别人头捉虱子,还有伸手向人讨吃。如果哪天老汪喝醉,还会吹人。口气下去,能吹出个花容月貌女孩。这女孩十八九岁,瘦身,大胸,但没笑,似低头在哭。人逗老汪:“老汪,这人是个姑娘吧?”
老汪摇头:
“不,是个小媳妇。”
“可你去哪儿呢?早年你爹打官司。也没给你留个房屋,这里就是你家呀。这多年,没拿你当外人。”
老汪:
“东家,也拿这当家。可三个月,老想死。”
老范吃惊,不再拦老汪:
“走也行啊,可替你发愁,拖家带口,你去哪儿呀?”
。”
老范:
“再到牲口棚哭场。”
老汪:
“偷偷试过,哭不出来。”
人逗老汪:
“哪儿小媳妇?”
老汪:
“开封。”
人:
老汪:
“梦里娃告诉,让往西。”
老范:
“往西你也找不到娃呀。”
老汪:
老范突然想起什:
“到野地里走走。走走散散,也就好。”
老汪:
“走过。过去半个月走次,现在天天走,没用。”
老范点头明白,又叹息声: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