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曾不耐烦地说:
“隔行如隔山,不信木匠他儿。”
老詹与老曾说话时,杨百顺对老詹没怎在意,倒是对老詹徒弟小赵有些羡慕。小赵是本地人,二十多岁,他爹是个卖葱。他每天事由,就是骑辆脚踏车。驮着老詹去各村传教。这辆自行车是法国造,“菲利普”牌。过去老詹年轻时,由老詹骑着。几十年过去,老詹老,背驼,眼神也不济,便招个徒弟,让他学会骑脚踏车,驮着老詹四处跑动。丁零零阵车铃响,大家便知道老詹来。老詹传教时,小赵并不搭腔,守着脚踏车栽嘴。有时小赵在车尾巴上绑架子,架子上驮几捆葱,老詹传教时。他在村里卖葱,老詹也不管他。碰面多,老詹传教杨百顺没有在意,但他爱琢磨小赵卖葱。小赵栽嘴或卖葱时,杨百顺也端详那脚踏车。次大胆上去,抚抚那车羊角把,对小赵说:“这玩意,不是好耍。跑起来比马都快,换个生手,非弄个倒栽葱不可。”
杨百顺与小赵说脚踏车,并不是为脚踏车,而是对小赵和师傅松散关系,有些不解。师傅传教,徒弟不帮师傅打下手,却去卖葱,这叫啥事呢?相比之下,当时杨百顺和师傅、师母关系,就显得太箍人,别说当着师傅另搞套,就是跟师傅搞是同套,单说杀猪,三根肠子,还得等着师母分配,杀天猪,连个住处都没有。便想由脚踏车攀谈开,问问小赵、师傅和主关系,这关系小赵又是如何调理。谁知小赵并不与他攀谈,将他手从脚踏车上推开,带搭不理地说:“汗手,别污电光。”
师傅老曾认为个杀猪和个传教可以平起平坐,但到徒弟这里,就显出高低之分。以后双方再碰面,杨百顺也赌气不理小赵。
这话倒撞到老曾心坎上。当时老曾正犯愁自个儿续弦不续弦,与两个儿子谁先谁后事,便说:“那倒是,凡人都有难处。”
老詹拍着巴掌:
“有忧愁不找主,你找谁呢?”
老曾:
“主能帮做甚哩?”
碰到下乡传教老詹。杀猪者,传教者,不约而同到个村庄去,就碰到起。这边杀完猪,那边传完教,双方共同在村头柳树下歇脚。杨百顺师傅老曾抽旱烟,老詹也抽旱烟,两人抽着烟,老詹便动员老曾信主。老曾梆梆地磕着烟袋:“跟他袋烟交情都没有,为啥信他呢?”
老詹吭吭着鼻子:
“信他,你就知道你是谁,从哪儿来,到哪儿去。”
老曾:
“本来就知道呀,是杀猪,从曾家庄来,到各村去杀猪。”
杨百顺那次杀老马未遂之后,并未再回杨家庄。虽然手上没有杀人,但在杨百顺心里,已经将老马杀过
老詹:
“主马上让你知道,你是个罪人。”
老曾立马急:
“这叫啥话?面都没见过,咋知道错就在哩?”
话不投机,两人又干坐着。老詹突然又说:“主他爹也是个手艺人,是个木匠。”
老詹脸憋得通红,摇头叹息:
“话不是这说。”
想想又点头:
“其实你说得也对。”
好像不是他要说服老曾,而是老曾说服他。接着半晌不说话,与老曾干坐着。突然又说:“你总不能说,你心里没忧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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