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百顺:
“看老顾脸沉,怕是不好通融。”
又说:
“能去最好,你也有个伴。”
说完又觉得不妥,忙又说:
遍。不但杀过老马,连同老马同谋——卖豆腐老杨、司炉杨百利,在心里也并杀。杀人之地,是不能再回去。这和头回离家出走不样。头回出走还有些赌气,这回心里是彻底凉。但出走容易,接着往何处去,杨百顺比上回出走还为难。在延津,几经波折,杨百顺已想不起可投奔之人。虽然只得罪几个人,但好像把全延津都得罪;虽然与几个人不对付,但好像跟全延津都不对付,要想找到出路,看来得离开延津。与来喜分手第二天,杨百顺冒着漫天大雪,来到延津渡口,想从这里渡过黄河,到开封去打零工。可开封他从前没去过,到开封之后,从何处入手能立住脚,还不得而知;只是觉得那里地方大,人多,肯定门路就多,比乡下好存身。来到延津渡口,因为雪大,摆渡老叶已撑船回家。欲往回走,突然想起自己已无家可归,便信步走到在渡口开饭铺老阮家避雪。掀开半条铺盖截成门帘,进饭铺,看到已有三个客人在地上向火。其中个是蒋家庄染坊管家老顾,另外两个是染坊学徒。杨百顺不认识老顾,但其中个徒弟叫小宋,是杨百顺在老汪私塾同学,两人便相认。老顾长个方头,年前带着两个徒弟去汲县收货。所谓货,也就是些布匹和纺线,运回蒋家庄染坊去染。从汲县回来,遇到风雪,蒋家庄在黄河对岸,过不河,也来老阮饭铺避雪。大家向会儿火,老顾看杨百顺脸生,没理杨百顺,杨百顺也没敢跟老顾搭讪。小宋见管家老顾不搭理杨百顺,也没敢跟杨百顺多说话。个上午,都是他们三人在说染坊事,杨百顺在听。说着听着,大家共同盼着雪停。谁知雪越下越大,到半下午,天就黑。几个人只好歇宿到老阮饭铺里。夜里杨百顺和小宋睡到起,两人才悄声说起各自近况。小宋自老汪私塾分别之后,直在蒋家庄染坊染布,没换过地方。
小宋说:
“染布就染布吧,换生不如守熟。”
杨百顺就对小宋有些羡慕,干件事,能在个地方待牢。小宋问起杨百顺,杨百顺长叹声,从“延津新学”讲起,到跟老曾学杀猪,到哥哥结婚,到如今投靠无门,欲渡黄河去开封谋个差事,两年来倒换几个窝,次也没守熟。没守熟并不是自己不想守熟,而是事情总出岔子。如今开封又不熟,心里没底。枝枝叶叶,来龙去脉,给小宋讲。不讲还好些,讲又心烦起来。小宋到底是同学,听完杨百顺话,拍下手:“巧,掌柜家染坊正缺个烧火,不知你愿不愿意去。”
杨百顺心中喜:
“不是说你得有伴,是需要跟个人。这两年混下来,觉得个人混不成。”
小宋倒安慰他:
“还有几十年呢,也不能这说。”
第二天早起。雪停
“都到山穷水尽地步,哪里还提得上愿意不愿意?能在近边烧火,总比去脸生面不熟开封强。”
小宋:
“这你就说对,大地方人都欺生。”
又说:
“那明天跟老顾说说,看他要不要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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