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。老鲁当年去内蒙卖砖茶。常常从山西路过,听些晋剧。开始他并不喜欢听戏,不但不喜欢河南梆子,也不喜欢晋剧。但听着听着,晋剧唱起来,可着嗓门往外吼,不吼到破锣嗓子,不算唱到兴处。到兴处,破着嗓子又像钢丝样,往上拐个弯和挑个高。不是破锣嗓子与自己有些相仿,老鲁才喜欢;而是到兴处,又拐个弯和挑个高,不知撞到老鲁心里哪块,这块过去没发现,现在发现,从此落下病根。但他与老史不同是,老史喜欢外地锡剧,可以从江苏引进个戏班子;老鲁喜欢晋剧是白喜欢,个竹业社掌柜,养不起个戏班子。唱晋剧山西人,从来不到延津来;就是来,除老鲁,也没别人听。县长老史天天能看锡剧,心头不憋得慌;老鲁常年看不晋剧,心里憋过劲儿,只好在脑子里,走过去听过戏。如《苏三起解》,如《大祭桩》,如《天波楼》,如《凤仪亭》,还有《杀宫》等。老鲁走戏没有固定时间,兴致来,马上就走。有时边在店铺看徒弟们破竹子,边在脑子里走戏。但他对戏文只想不唱,戏在脑子里走,他随着戏在那里摇头晃脑和挤眉弄眼。知道,知他脑子里锣鼓喧天;不知道,还以为他是个神经病。就像杨百利在延津铁冶场看大门时,在脑子里走“喷空”样。但走戏与“喷空”又有不同,“喷空”讲张致,有影没影事,自个儿往上生编;走戏不能编,要记住戏里词,唱戏就讲不能错词。看似凭空编个“空”难,其实记别人话也难,或者说,记别人话更难。加上老鲁已经五十多,记性大不如从前。有时摇头晃脑、唉声叹气是入戏。戏走得正酣;有时唉声叹气是想不起词,戏停在那里,自个儿在生自个儿气。杨摩西第次看老鲁在那里走戏,以为他犯癫痫疯,吓跳;后来知道是走戏,笑。但他只知道老鲁唉声叹气是在走戏。不知道唉声叹气还有分别。有时看着笑着,打瞌睡,便把竹子破残。把竹子破残会有岔音,出岔音。老鲁脑子里戏就停,或刚想起词,又忘。不管是停戏,或是忘词,老鲁从戏里出来,抄起残竹就摔杨摩西头。但他不骂杨摩西破坏他走戏,也不骂破残竹子,操着破锣嗓子喊:“妈拉个逼,看你这败坏人样子,就像老蒋!”
蒋家庄染坊老蒋,无意之中也跟着吃杨摩西挂落。残竹摔到头上,杨摩西倒下醒。醒来之后,环顾四周,突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
这天下午,老詹收到意大利封来信。四十多年过去,老詹外婆、父母都相继去世,与他通信是他妹妹。老詹妹妹,是世界上唯崇拜老詹人。老詹在延津没有亲人,个叔叔过去在开封,十五年前也死;叔叔死之前叔侄相见,也是叔叔在教诲他,他只有听份儿;几十年间,能说心里话,也就是个妹妹。可妹妹远在意大利,两人说话只能靠通信。老詹与妹妹通信通四十多年。四十多年间,老詹在写给妹妹信里,不知都说过些什,大概是说自己在延津如何传教,延津教堂如何雄伟,天主教在延津如何从无到有,四十多年过去,已发展到十几万人。因为在老詹妹妹看来,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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