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钦也笑:想起舅舅清醒过来那天样子。
舅舅说:吹牛吧?那时你才多大?四岁?五岁?怎记得那时候事。倒是那天晚上,看见你睡在妈妈旁边,还想,这是谁家娃娃呀。
仁钦说:云中村再次通电那天,哎呀,奶奶和妈妈说多少次,听得就像亲眼见过样。
舅甥两个说话时候,山坡上立着弯腰身高压线塔,变电器歪斜在村口水泥基座上,三支高压套管支棱着,有只褐红胸脯山雀站在上面。
阿巴又想起,那天他走进房间,打开电灯,灯光把他脑子里面照亮。他看见母亲和妹妹,不知道妹妹身旁睡着娃娃是从哪里来。他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。他上楼去。去到眼前那个悬在半空房间。那个房间如今只剩下小半。但父亲装法器柜子还在,悬空横着挂衣杆还在。阿巴走进这间屋子。晾衣竿上挂着父亲衣裳。锦缎面长袍。红色腰带。白府绸衬衫。软皮帮靴子。父亲刚走时候,母亲常常对着这身衣裳哭泣。父亲被炸死时候,穿是胶底解放鞋,蓝布裤子,化肥口袋改成衬衫。母亲总是哭着对这些漂亮衣裳说,你留个尸首也好啊,好让你穿上这身衣裳啊。唉,死都不能死得体面点。父亲走时候,嘴上还叼着支月月红牌纸烟。烟是点导火索用。烟燃到半,炸药就会爆炸。但那天,烟燃掉半,炸药还没有爆炸。父亲抽完烟,还是没有爆炸。他只好跺脚,说,去看看。他重新点支烟,叼着大半支烟卷走向死亡。
喝醉酒就满村子游走,声声喊:归去来兮,归去来!
好多年后,上中学仁钦才明白章老师喊话是什意思。章老师喊着酒话,在村子里游荡时候,村子里人就议论章老师犯错误。章老师错误是他叔叔跟着蒋介石跑到台湾去。
章老师第次来他们家,好久才明白过来:哦,原来你就是那个吓傻发电员嘛。
后来章老师又来次。这次,他把话说给这个家里两个明白人听。章老师对两个女人说,以后叫这个娃娃好好上学,直上学,定要啊!
仁钦还没有上学,国家就拨乱反正。章老师接到回省城调令。但章老师不走。章老师说,以前在云中村,那是发配,不算。现在,他要自觉自愿在云中村再待两年,好好教这里孩子。结果,他在云中村整整多待十年。章老師在云中村最后年,仁钦还没到上学年纪。章老师离开云中村时,他叫仁钦把手洗干净。为是让仁钦从他手中接过本《新华字典》。章老师说,等不到你上学。再不回去,就做不成学问。好好读书,会好起来,相信切都会好起来。其实,那时切都开始好起来。
阿巴记得,那晚上他上楼,想起父亲死时家里悲伤气氛。他抚摸那些衣裳。第二根晾衣竿上是父亲祭师
仁钦问章老师:舅舅会醒过来吗?奶奶说,他魂魄丢。丢魂魄会回来吗?
章老师摸摸他脑袋,没有说话,他坐上拖拉机,离开云中村。
阿巴对外甥说:记不起有过哪个章老师。
仁钦吃惊:您怎知道想到他。
舅舅笑笑:是祭师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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