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奋力挣扎着去看。就是她!
她面色苍白而阴沉。头发还像上午那样披散在两肩。不过,颈子上没有绳索,手也没有捆着。她解除束缚,她已经死。
她全身缟素,头上也是蒙白纱。
她仰面望天,款步向他走来。那超自然山羊紧跟着她。他浑如化作石头,身体沉重,逃遁不得。她每进逼步,他就后退步。也只能这样。就这样,他缩进楼梯下黑暗拱顶下面。他想大概她也要进来,吓得浑身冰凉。当真如此话,他也只能吓死完事。
她果然走到楼梯门口,在那里站会,凝目向黑暗中注视,但是似乎没有看见教士,径自过去。他觉得她好像比生前身材高大。他透过她那洁白衣裙看见月亮,还听见她呼吸声。
棒,却被这根棍棒打。他两腿软,瘫倒在地面上,想到白天死那个姑娘。他感到头脑里掠过并满溢出怪异可怕烟尘,仿佛自己头颅变成地狱之火烟突。
他就以这种姿势躺着,似乎躺好久,什也不想,完全被压倒在恶魔巨掌之下。终于,他恢复点力气,想到该躲到钟楼里去,挨近他忠实卡席莫多。他爬起来,心惊胆战,便拿走祈祷书上面照亮用小灯,这当然是亵渎,可是这点小事他再也顾不得。
他从钟楼里面楼梯缓缓拾级而上,心里直是发怵。他手里神秘灯光,在这样夜深人静时分,从个枪孔到个枪孔,徐徐而上,直至钟楼顶上,想必也使得广场上稀少几个行人毛骨悚然。
忽然,他感到脸上阵清凉,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最顶层走道门口(9)。空气冷冽。夜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,宽大絮片彼此覆盖,在边边角角上挤碎撕裂,犹如冬尽春来河开解冻。弯弯月亮搁浅在浮云之间,好像只天舟挤夹在空中这些冰块中。
(9)看来,他爬上升起钟楼平台,这道小门应为安放大钟玛丽那座钟楼门。南北两座钟楼之间是这条走道,下文所说“小圆柱栏杆”,即为这条走道面向前庭广场栏杆。这时,月亮应在他背侧,不应在他前面。
她走过之后,他开始下楼,缓慢得就跟他刚才看见幽灵样。他感到自己也成幽灵,失魂落魄,毛发倒竖,小灯已经灭,还擎在手里。边走下螺旋楼梯,边清清楚楚听见自己耳朵里有个声音在讪笑,在念叨:
“……有灵从面前经过,听见微微声息,身上毫毛直立。”
他垂目下望,穿过两座钟楼之间根根小圆柱栏杆,向远方眺望片刻,只见薄霭缭绕,雾气茫茫,隐约显现出沉寂群集着巴黎城屋顶,尖峭,不可尽数,细微波动着,好似夏夜平静海面上微波荡漾。
月儿投射着微弱光线,天地色,片灰蒙蒙。
恰在这时,时钟发出它那尖细而继续声音。子夜敲响。教士想起今日中午。又是个十二点。
他自言自语:“噢!她现在大概全身都冰凉吧?”
忽然,阵风吹熄他灯。几乎与此同时,他看见钟楼对面拐角地方出现个白糊糊影子,个形体,个女人。他不禁全身战栗。这个女人身旁有只山羊,咩咩叫声掺和着最后记钟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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