彻夜开,满足附近寻乐男客,他们洗到半时会下身围着毛巾到门外摊贩,就着氤氲茶水蒸气,边喝上碗面茶配油条,边品论女人与生意。刘金福在澡堂外徘徊,见无人,撬开路边沟盖,用澡堂排放废水泡脚与洗手,再盖回去,缩在被蒸汽熏热石板上睡去。帕看到刘金福找到好床,也安心,心想不如到澡堂好好泡澡,去除几个月来霉味。两人便付钱,拿个理由推托,扛大床进去,彻底地把身体泡成熟虾。
隔天,照例是段可有可无跟踪行程。同样是刘金福买酒走访人家,吃骑楼下面摊。这折男孩兴致,认定刘金福是全台北最糟老头,像马路上随处可见、被公交车辗干蟾蜍尸皮,别妄想从他身上再榨出滴乐趣。但是到傍晚,事情却有变卦,帕与刘金福大吵起来,几乎扭打起来。那时天色逐渐昏暗,行人渐多,三轮车夫吆喝声大,刘金福拉着板车靠边走,无视骑楼下挂面相布条算命师在挥手招揽。忽然,车轮掉进水沟,凭他个人之力,难以脱困,还好骑楼下画师走来帮忙。这开启机缘,刘金福参观画摊,在怂恿下,他揣入口袋摸钞票,坐上板凳,决定在物价飞涨压力下,给自己先画遗照。这种遗照叫福寿图,格局固定,大多是女坐太师椅,男站立在兰花桌边,背景是富贵人家厅堂。由于画师早已画好图案格式,只消把人头描摹上即可。时近黄昏,自然光不足,考验画师经验与技巧,打着油灯,求细腻画工难免会慢些。
帕也等,而且等出愤怒。他不顾男孩阻拦,走近到刘金福身后看图,慢慢看出蹊跷,才绕到画师旁把画笔抢下,折断它。帕讨厌这张福寿图,这意谓刘金福大声宣告,他活够,有图为证。帕也讨厌刘金福画遗照,这不就间接证明,这个自认什都行孙子没才调保护自己阿公。这举动惊扰画师,深呼吸后壮起胆子,发出粗哑怒骂,几乎让人肯定他喉咙着火。
但是有人骂得更火,那是刘金福。他颤抖,站起来,耗尽力气地大吼:“你仰般走出来?你这野灵鬼,行到哪,都会害死人,你会害死这里人,回去藏起来。”对刘金福来说,带着帕来台北只是就近看管。宁愿把帕死锁在鬼屋,也不愿放他出来步。他比谁都相信,而且体验到,帕是家神三太子哪吒转世。他会刮肉换身,落身在哪个地方,那就变成阿鼻祖地狱。关牛窝被他搞得天翻地覆就是证明。
帕哪听得下去,他现在气得充血耳膜像犀牛皮厚,还能听下去,只有自己说出来话:“要去哪,就去哪,你没有权把锁在鬼屋。”
没等帕说完,刘金福抄起小桌上油灯,往帕身上砸去,大吼:“你这身日本鬼衫,滚回去穿吧!”
帕飞行衣烧起来,火跳着,也疯着。骑楼亮,行人停下来看,帕身上跳着金屑油沫,完全像根蜡烛照亮大家。
男孩尖叫,脱下衣服拍打帕身上火,说:“你救救自己。”
僵硬气氛持续着,帕站这,刘金福站在那,两人不动,也不说话。倒是旁边人像烛光下乱颤影子跑来跑去,担心帕被烧死,因为眼前家伙存心变成灰似待在原地,不在乎身上有多少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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