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宝额头顶着地,动不动,说话声音便又闷又重:“俺、俺死活要当蔡老大。”他不会再多说句。
乡里人之间并不靠说,哼哼两声,谁都能知道谁意思。万老爷子叹
刚头说过——杨四同村人来找他借点火药,提着杆秤来称分量。造炮人弄火药绝不准使铁器,勺用木勺,铲用木铲,他怎忘秤砣是铁疙瘩呢!秤杆斜,秤砣砸在石头上,火星子蹦进火药里,生把人炸得净光光,连根骨头也没找到,你们说奇不奇?好好个人,像是变成股烟,影都没留下,这是遭啥罪?啥灾?杨家只剩下春枝孤孤单单个闺女。那蔡老大来向她求婚,她不肯,不知因为她爹欠着蔡家条命,还是怕走,‘炮打灯’杨家根儿就此绝?蔡老大打小跟春枝要好,知道这闺女性子比火药还强,他竟造百个‘’去到杨家门口放,意思是你杨家祖业给蔡老大接过来,绝断不根脉。蔡老大是造炮好手,更是放炮好手,他把‘’个个立在手掌上托着放。凡是打上天炮,头响都得用‘竖药’,只往高处蹿,不往横处炸。顶多觉出点坐力来,绝不会伤手。这又表示,他蔡老大已经把杨家‘炮打灯’学到家。百个放完,春枝流着泪出屋,二话没说,跟他去文安……哎,窦哥,这些事你咋会不知道呢?”
“只只片片听见过,可各村各庄造花炮年年出事,年年死人,哪会连成您这长故事!”窦哥说,“俺倒听人说过蔡老大死,他是惹大仙吧?”
“说是也是。春枝嫁到蔡家第二年,也是年根底下,她做盘‘炮打灯’,打算三十夜里自己放,祭祖呗!她剩下捧炸药没处放,就使高丽纸包个包儿,塞到鸡窝后边夹缝里。这地方平时绝没人去碰,最保险,谁知夜里闹黄鼠狼钻进鸡窝后边夹缝里,这也奇,它上房翻墙,跑哪儿去不成,偏扎到火药包上,蔡老大拿棍子捅,嘿,正好,‘轰’地生把蔡老大炸得人飞起来,撞在屋檐上,再摔下来,成血人……唉,怎这样巧,又都巧到春枝个人身上?也是命呗!出殡那天,春枝把自己编十天十夜两挂大鞭,足有几十万头,挂在大门两边老树上,放起来足足响整整夜,直叫整个村人听着听着,都听哭……”
牛宝听到这里,忽地翻身趴在地上,给万老爷子叩头。万老爷子蒙,忙弯腰搀扶,说道:
“俺哪句话伤着你,快起来,快起来,告诉俺,俺赔不是!”
牛宝却不起身,脑门撞地,咚咚山响,然后抬起泪花花脸说:“您得教俺造‘炮打灯’,您得教俺造‘炮打灯’,您得教俺造‘炮打灯’……”反反复复只这句话。
万老爷子更糊涂,窦哥心里却很明白,他害怕牛宝再去惹事,但牛宝犟上劲儿事,愈拦愈坏,因此他非但没有劝阻,反也趴在地上给万老爷子叩头说:
“您成全俺哥哥吧!”
这句话像是在万老爷子脑袋里点盏灯。万老爷子先是惊讶,随后摇着头低声说:
“要说春枝是个好闺女,懂事明理,知情讲义,可惜她天生是火命,是灾祸!你去问问文安县光棍,还有人敢娶她做老婆吗?听俺句吧,老弟!你只要沾她,灾祸就扑上身,快快绝这念头!”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