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调胆子。这胆子里头则有着些哀意。这哀意是不遂心不称愿哀,有些气在里面,哀是哀,心却是好高骛远,唯因这好高骛远,才带来失落哀意。因此,这哀意也是粗鄙哀意,不是唐诗宋词式,而是街头切口种。这哀意便可见出重量,它是沉痛,是哀意积淀物,不是水面上风花雪月。流言其实都是沉底东西,不是手淘万洗,百炼千锤,而是本来就有,后来也有,洗不净,炼不精,是做人点韧,打断骨头连着筋,打碎牙齿咽下肚,死皮赖脸那点韧。流言难免是虚张声势,危言耸听,鬼鬼祟祟起来,它们闻风而动,随风而去,摸不到头,抓不到尾。然而,这城市里真心,却唯有到流言里去找。无论这城市外表有多华美,心却是颗粗鄙心,那心是寄在流言里,流言是寄在上海弄堂里。这东方巴黎遍布远东神奇传说,剥开壳看,其实就是流言芯子。就好像珍珠芯子,其实是粗糙沙粒,流言就是这颗沙粒样东西。
流言是混淆视听,它好像要改写历史似,并且是从小处着手。它蚕食般地点点咬噬著书本上记载,还像白蚁侵蚀华厦大屋。它是没有章法,乱套,也不按规矩来,到哪算哪,有点流氓地痞气。它不讲什长篇大论,也不讲什小道细节,它只是横看来。它是那种偷袭方法,从背后擦上把,转过身却没影,结果是冤无头,债无主。它也没有大动作,小动作却是细细碎碎没个停,然后敛少成多,细流汇大江。所谓"谣言蜂起",指就是这个,确是如蜂般嗡嗡营营。它是有些卑鄙,却也是勤恳。它是连根火柴梗都要抬起来作引火柴,见根线也拾起来穿针用。它虽是捣乱也是认真恳切,而不是玩世不恭,就算是谣言也是悉心编造。虽是无根无凭,却是有情有意。它们是自行其事,你说你,它说它,什样有公论事情,在它都是另番是非。它且又不是持不同政见,它是无政见,对政治窍不通,它走是旁门别道,同社会不是对立也不是同意,而是自行个社会。它是这社会旁枝错节般东西,它引不起社会警惕心,因此,它暗中作祟往往能够得逞。它们其实是股不可小视力量,有点"大风始于青萍之末"意味。它们是背离传统道德,印木以反封建面目,而是味伤风败俗,是典型下三烂。它们又敢把皇帝拉下马,也不以共和m;主面目,而是痞子作为,也是典型下三烂。它们是g,m和反g,m都不齿,它们被两边力量都抛弃和忽略。它们实在是没个正经样,否则便可上升到公众舆论这档里去明修栈道,如今却只能暗渡陈仓,走是风过耳。风过耳就风过耳,它也不在乎,它本是四海为家,没有创业观念。它最是没有野心,没有抱负,连头脑也没有。它只有著作乱生事本能,很茫然地生长和繁殖。它繁殖速度也是惊人,鱼撒子似。繁殖方式也很多样,有时环扣环,有时套连套,有时谜中谜,有时案中案。它们弥漫在城市空中,像群没有家不拘形骸浪人,其实,流言正是这城市浪漫之。
流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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