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。她们熄酒精灯,打开本闲书,等着有人上门来打针。来人般是上午拨,拨,也有晚上。还有来请上门去打针,那话,她们便提个草包,装着针盒、药棉,白布帽和口罩,严然个护士样子,去。王琦瑶总是穿件素色旗袍,在五十年代上海街头,这样旗袍正日渐少去,所剩无多几件,难免带有缅怀表情,是上个时代遗迹,陈旧和摩登集身。王琦瑶穿着旗袍,走过两条马路,去给病家打针。她会有旧境重现心情,不过人都是换角色。有日,她去集雅公寓,走进暗沉沉客厅,打蜡地板映着她鞋袜。她被这家佣人引进卧房,床上个年轻女人,盖条绿绸薄被,她觉得这女人就是自己化身。打完针,装好东西,走出那公寓,心却好像留在那里。她几乎能听见那女人对佣人发喷声音,是怪她买来虾又小又不新鲜,明知道先生要来家吃晚饭。她有时望着酒精灯蓝色火苗,会望见斑斓景象,里面有个小世界,小世界里歌舞永恒不止,是天上歌舞。她偶尔去看场电影,晚上八点那场。马路上静静,路面有灯反光,电影院前厅那静里沸腾,有着时光倒流意思。她看多是老电影,周被《马路天使》,白杨《十字街头》,这也是旧相识,最不相关故事也是肺腑之言。她订份晚报,黄昏时间是看报度过,报上每个字她都读到,懂半,不懂半,半懂不懂之间,晚饭时间便到,炉子上水也开。
晚上来打针,总有点不速之客味道,听见楼梯响,她便猜:是谁来。她有些活跃,话也多几句。倘若打针是孩子,她便格外地要哄他高兴。她重新点上酒精灯消毒针头,问东问西,打完针,病家要走时,她就有些不舍。那阵骚动与声响还会留下余音,她忘收拾,锅里水干底才醒来。这种夜晚,打破千篇律生活,虽然是个没结果,可毕竟制造点起伏不定,使人生出期待。那期待是茫茫然,方向都不明,有什未知在酝酿和发展,终于会有果实似。她有次夜半被叫醒。人们早已入睡,那叫声便显得格外惊动,带着些危急和恐怖。王琦瑶心擂敲似怦怦响着,她睡衣外面披上件夹袄便下楼去开门,见是两个乡下人,抬个担架,躺着垂危病人,说是请王医师救命。王琦瑶知道他们弄错,将护士当作医师。她指点他们去最近处医院,再回楼上,却怎也睡不着。这城市夜晚总有着出其不意,每点动静都不寻常。弄口路灯下,写着注射护士王琦瑶牌子,带着点翘首以待。静夜里有汽车驶过,风扫落叶声音,夜晚便流动起来,有股暗中活跃。
上门打针人川流不息,今天去明天来,常有新人出现。这时,王琦瑶便暗自打量,猜那人家庭和职业,再用些闲话去套,套出几句实情,竟也能八九不离十。要逢到那些做奶妈带孩子来,不问也要告诉你东家底细。哪个奶妈不是碎嘴?又不是对东家有仇有恨,要把肚子苦水倒给你样子?还有些是固定出现病人,这些其实都算不上病人,打是胎盘液之类营养针,周次或周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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