调很柔和,缓而低沉,仿佛不管你有什委屈都可以对他说,他都理解,都接受。陆北才曾问Henry为什姓张,他认真回答:“在广州结识第个中国朋友姓张,好似只野生动物,生出来,张开眼睛,见到乜野,就把乜野认作爸妈。”姓张中国人后来染天花病死,张杭吏提起他竟然双眼湿润。
陆北才没想象过流泪鬼佬是什模样,他以前见过鬼佬都是传教士、警察和商人,高高在上,来香港后始知道有鬼佬做酒店侍应,但当然仍是高华人等侍应。张杭吏没娶老婆,也不像其他鬼佬整天叫车伕载他去酒吧或码头旁边找“咸水妹”,他说女人好麻烦,道:“好女人唔会爱鬼佬,爱鬼佬唔会系好女人。”
陆北才初时叫张杭吏作Henry,后来索性叫亨利哥,比较亲切。亨利哥每天出入水手馆,在门外见到陆北才,常会停下,坐在楼梯阶上陪他抽烟聊天。陆北才受宠若惊,猜想鬼佬为只是练习中文,自己居然变成洋鬼子“老师”,不禁莞尔。可是他没法集中精神,从来没跟洋人坐得这贴近,而且聊得这久,亨利哥广东话洋腔洋调,陆北才必须用眼睛盯着他嘴唇,观察他发音嘴形,始有办法解他真正意思。好几回,陆北才发现亨利哥也在盯着他看,盯得紧紧,眼里闪过丝诡异亮光,像槌子敲到锣子上,敲起声轰隆。他立即把脸撇开,瞄向地上石阶,阶上有几道裂痕,仿佛亦遭槌子敲开。
有时候,亨利哥要求他去湾仔警署接载另个叫作MorrisDavidson鬼佬到水手馆。Morris是苍白高瘦鬼佬警官,同样来自骚格烂,先后来到中国也同样爱上中国,他个子比亨利哥高,广东话也比亨利哥好,壮硕身体坐在黄包车上,让陆北才拉得大汗小汗如雨,像老牛耕田,幸好他是出手最阔绰客仔,常给两毫小费。
天中午陆北才把Morris送到水手馆,张杭吏已在门外等待,两人步往分域街明记吃午饭,陆北才蹲在车仔旁边继续等客,Morris忽然回头喊问:“饿唔饿?齐食面?请客,noworries。”
那便老实不客气,跟随他们进店,陆北才先狼吞虎咽解决碗云吞面,再吃碟猪手捞面,又来份牛杂,吃得肚皮撑胀,离店后走路慢吞吞,看来拉不动车,惹得亨利和Morris哈哈大笑。Morris也有中文姓名,叫“张迪臣”,陆北才问:“又姓张?你跟亨利哥系兄弟?”
张迪臣答:“是呀,他姓张,便跟他姓张,samesame!”说毕跟亨利对望而笑,用眼睛对彼此说着他听不见话语。陆北才感受到他们眼里暖意。
两人是陆北才见过最没架子鬼佬,他们是童年旧友,前两年才在香港重逢。张迪臣比较多话,常把张杭吏逗笑,笑得放肆,陆北才忽然发现洋男人笑声是这肆无忌惮,这直爽开朗,不似中国男人笑声里总仍留有犹豫和沉重。但陆北才没有完全听懂他们英语,张迪臣说说停停,为陆北才翻译大意,善良而体贴,而且因为是鬼佬,体贴得让人更感意外。陆北才静静地听他们讲话,愈是听不懂,愈是觉得神秘,来自个遥远不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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