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南才道:“是鸠但啦,鬼佬管香港,需要们,日本人管香港,就不相信不需要们。混堂口吃是四方饭,早明白,来什饭便吃什饭,站着是吃,趴着也是吃,最重要是有饭吃,抢饭吃是敌人,分饭吃便是自己人。可是,臣,你不样,你系鬼佬,日本佬最憎鬼佬,你要想定后路。”陆南才站起身,整理衣衫,忽然想到些
消散无形,车马炮不再是车马炮,彻底失去进退依据。
忙乱时,陆南才偶尔念及张迪臣。他在做什呢?想必是同样地忙。陆南才每当念他,便抚摸下右手臂“神”字,臣,神,见字如见人。旦开战,他会上战场?熬得过吗?陆南才挂心,却不绝望,他相信以张迪臣机智,时局再乱,即使被困在最差境地,仍有办法替自己挖出条隧道,好歹能逃出去。
两个月后,张迪臣终于现身。陆南才在麻雀馆接到他电话,简单说声你好吗,约定晚上九点见面,地点是“捉鬼地方”。挂上电话,陆南才发觉自己双腿微微颤抖,似有个高大幽灵站在背后,压着他,看着他,但他不敢移开脚步,唯恐稍动下,幽灵即消散无形。
好不容易等待煎熬到夜晚八点多,陆南才嘱咐弟兄开车把他送去玛丽医院,那是落成只有三年医院,名字取自英皇乔治五世玛丽皇后,他下车后,走路廿分钟到东华义庄,路上黑漆片,没半个人影,更无鬼影,只有四周狗吠,像在通知同伴,小心,有异类入侵。对狗来说,他是鬼。
陆南才来到义庄门前,前后四顾看不见张迪臣,犹豫下,陆南才决定摸黑进门,行至永别亭旁,仍然未见人影,他从口袋里摸出香烟,擦亮火柴,在微弱火光里见到对联仍在,他细声念道:“永不能见,平素音容成隔世;别无复面,有缘遇合卜他生。”陆南才忽感哀伤,原来所谓捉鬼并非戏言,而是预告,他来到这里确是为见鬼,张迪臣不仅是鬼佬,更是来去无踪鬼影,是阵不确定白雾,明明把他笼罩着,把手伸出,却抓不住半分真实。
然而陆南才来不及在哀伤里沉溺,已被从背后伸来双粗硕手揽住,火柴掉到地上,熄,万籁俱寂。他没反抗,也不惊恐,因为太熟悉那双手力度,坚实力度,抱着他腰,前胸抵住他背,胡茬磨擦他颈,是甜蜜瘙痒,痒得双腿乏力。于是两人起倒在黑暗里,用浓重呼吸回应从四面八方传来狗吠。良久,两人才重新坐起。
张迪臣抽烟,陆南才借着火光端详这张久违脸,胡子更浓密,眼眶深陷得像个乌黑漩涡,把昔日自信眼神彻底吸走、抽干。陆南才没问他近况,只道:“形势愈来愈吃紧,忙坏,你必亦是。”
张迪臣猛抽口烟,吐出烟雾,脸被遮掩,只传来他声音:“没法子,你也知道,他们要来,很快,不能不加快做好准备。”
“估计是什时候?”陆南才问,看着烟雾慢慢散去,张迪臣眉毛、眼睛、鼻子、嘴唇重新出现。眼眶竟似瞬间再深陷下去,无止境地深陷。
张迪臣耸肩道:“难说。们在准备,他们亦是,看谁动作快。谁慢,谁死。阿才,你也得计划下,日本人可不是善男信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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