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材车凌乱光影跳动在玄关,敷在古阿霞脸上,她知道,如果早半个月前兰姨说上这句话,她也许会心动。但是,现在她不会,她无法把刚燃起斗志与口袋中小学生借条全丢入火中烧尽。到目前为止,她体内有许多捏不破小气泡从沸腾毅力里使劲钻出来,那可以名为愿望,搔着她生命。
“不能。”古阿霞坚定回答。
“刚刚告诉自己,要是你有半点犹豫,马上带你下山。看来,现在兰姨得自己回去花莲市。”
“等等,喝完水再走。”
“喝够,得赶路回去。”
兰姨靠在燃烧桧木汽油桶旁取暖,边忍着烟气咳嗽,边啃着饭团。兰姨兴奋得上前拥抱古阿霞,大喊哈里路亚。股混合厨房油烟、汗渍与桧木芬芳围绕古阿霞,她没挣扎,陷入最温馨味道里。
兰姨用扁担挑两箩筐,边放棉被,边放古阿霞来不及带走衣服等细软。鸳鸯针绣红牡丹棉被是兰姨最珍藏宝贝,送来给古阿霞御寒。两个人在汽油桶旁,为捆棉被推扯好久,直到兰姨动怒说这里人多难看,勉强收下古阿霞才说下次这样她会生气。
来到山庄,兰姨坐在玄关阶梯,只要求喝杯热水,无论古阿霞如何邀她到火塘边取暖都不肯。古阿霞从火塘倒杯炖在铁壶热水。
“喝完热水就走。”兰姨手捧热茶,缓和冰冻手,等茶稍冷才喝下去。
王佩芬这时要求准备晚餐备料。古阿霞从厨房拿来笼地瓜叶挑,还拿个大茶杯,从火塘上铁壶倒满热水,端给兰姨。她知道兰姨很拗,留不得她住宿或用餐,用热茶能推迟离开时间。古阿霞要跟她多聚会儿,边挑菜边跟她坐在玄关阶梯闲谈。
“拜托,喝完再走,不差这杯时间。”
“得走。”兰姨第八次重复,将脚从雨鞋里伸出来,把鞋里热水往门外倒去。
那刻,古阿霞发现真相而难过。兰姨早从花莲市走28公里到摩里沙卡,脚都臭坏,她怕脱鞋子难堪而坐在玄关,
“水太烫,喝完这杯水就走。”兰姨把茶杯放在木地板。她看山庄建筑,梁柱雄浑,光影在榻榻米呈现隔夜茶苦涩感,有两个男人在火塘边聊天,铁壶蒸汽缕缕往上飘,梁桁纵深,好多黑暗与荒凉都在那凝结成浓得化不开桧木幽香。
“这里赚食不容易吧!”兰姨迸出句。
古阿霞忙着挑菜,要兰姨不用担心,可是她抬头瞧,发现那杯热水竟然没半。她从火塘拿铁壶倒满。铁壶水快没,她冲到厨房添冷水,哀求王佩芬帮她先煮壶热水,好把多年来早已代替她亲生母亲兰姨多慰留。王佩芬狠狠瞪回去,说现在忙到头发分岔,但是这点小忙愿意效劳。
兰姨坐在玄关帮忙挑菜,热水快喝光。从厨房走出来古阿霞有种莫名哀伤,她感到急着赶路兰姨连多坐都不肯,急着喝光热水,她大叫声,好阻止兰姨拿杯子喝光最后水。这时候,班运材车从门前经过,拖着75吨桧木、铁杉与云杉,山陷入晃动与车嚣中。兰姨从古阿霞惊叫中掉入另种震撼,她疼惜眼前好女孩会在这穷僻山地耗尽青春,说:
“跟回花莲市吧!这真是鬼住地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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