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有天,有个喝醉美国军人开军卡在田里乱兜,先是台湾警察来,不敢动手,随后来四位美国宪兵很有效率,用毛巾包裹大扳手,猛敲破窗,拉出个黑得看不出屁股与头在哪里黑人。白人宪兵非常讨厌两种人,种族歧视者与黑人,尤其是后者犯罪就用警棍痛打,带走。那是她第二次看到黑人,世界上很接近她血缘人种,场面却非常难堪,酒醉、流血与哀号,戴上手铐,被死拖上吉普车带走。然后,她发现自己遇见两个黑人都很惨,不是卡在屋顶,就是被打,她不要这样爸爸。
古阿霞还记得,妈妈总是穿高跟鞋,衣着亮丽,喷上美国军官送雅诗兰黛(EsteeLauder)香水,涂雅芳(AVON)粉红色指甲油,傍晚出门,凌晨回家。有时候带不同白人军官回家,古阿霞知道他们在干吗,床是邪恶化身,带给小孩噩梦,带给大人*念,人类被它教坏。然后,她在某个作完噩梦下午把床脚锯断,用剪刀割坏床单,把枕头里头棉絮拿到后院丢尽,随风而去,反正日子长得很无聊。
还有次,有个白人军官用吉普车带她们母女进城玩。古阿霞对美国男人印象就是清醒时叼雪茄,而想要清醒时就喝酒。这个白人喝点酒,等红绿灯看见群小朋友放学过马路,随手丢巧克力与水果糖,像喂鸭,撒把,小朋友疯狂地冲来抢。然后
小女孩眼睛像爸爸,小女孩要奶粉与尿布钱。赫尔曼再也没回信。
“四岁时,妈妈带去找过赫尔曼,她说去找她男人(herman)。”古阿霞说。
“越南?”
“怎可能,们是跑去台中。们上次环岛,绕北台湾,路过台中时,跟你讲过去过台中找亲戚事吧!”
“你们去找‘哈而鳗’。”
“是赫尔曼,她男人,听你说起来很好笑,”古阿霞说,“们在台中住年。”
“很久呢!”
“是呀!很久呢。”
古阿霞出生之后,被妈妈交给祖母养,从小在邦查部落野地打滚。直到三岁那年,偶尔回来探视妈妈带她去台中清泉岗找“她男人”。那是记忆像月桃抽芽仍记得阳光刻痕童欢时光,却强行被妈妈摘下,离开阻拦祖母。清泉岗(CCK)是东南亚最大空军军事基地,是越战期间美军在台驻屯最多人据点,B-52轰炸机在F104战斗机护航下,规律地从机场起降,轰炸北越。她记忆中,妈妈把她关在间她现在都说不清楚地方租赁屋,屋瓦平房,有个小小后院。她经常被关在房里玩,听军机巨大声响。
有天,她独自在房间玩布娃娃,把父亲留下唯照片放旁边。忽然砰声,瓦房上掉下个全身被空降绳缠住菜鸟军人,且是黑人,练习空降飘错地方。她吓跳,那个黑人跟照片长得模样,难道她怀想爸爸,爸爸就从天上掉下来?古阿霞忍不住叫他Herman。黑人割断绳子脱困,留下破屋顶,还有个永远在风中噼里啪啦响绿色降落伞,在三天移除空窗期,古阿霞还拿绳索当秋千。因为这件事,妈妈允许她到后院玩,免得她又被天兵吓到。院子周围在春天时长满种毛茸茸、未曾见过植物,后来才知道那是麦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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