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冰,姓何,名叫艳冰,比哨牙炳大岁,个子也比哨牙炳高,结婚后大家喊她“炳嫂”,结婚以前则叫作“汕头九妹”。
阿冰有个年长三岁哥哥何顺火,因父母在家旁盖个木棚子屠狗营生,“狗”和“九”潮汕话同音,街坊邻里都唤她哥哥“九仔”,也喊她“九妹”。阿火十多岁时跟他父亲何福吵架不和,从汕头离家到香港拉黄包车,再到湾仔妓寨客栈做看管,结识常来叫鸡哨牙炳,风花雪月谈得投契,干脆混堂口拜到孙兴社门下。阿火离乡后两年,阿冰母亲不知为何犯怪病,全身上下长出疹子,又恶化为团团疣斑,从早到晚渗出臭脓血。阿冰烧水替她抹身,腥臭冲到鼻孔,忍不住哗声吐在地上。她母亲握住她手,叹气道:“妹头,都是命啊。你千万不可以去狗棚,孽障让来挡便够。你答应,否则阿姨走得不甘心。”潮汕地区初生婴儿都要算八字,若被相士批为命硬,便得把母亲叫作“姨”、把父亲叫作“叔”。阿冰八字其实不属于命硬,但她母亲基于体贴心思仍然迫她这样喊唤,她母亲确信狗有灵性,杀狗毕竟不同于杀鸡杀牛杀猪杀羊,担心屠狗恶业报应到孩子身上,刻意在称谓上跟子女拉远关系。
阿冰拉起她母亲手掌,摆贴到自己脸上摩挲,眼泪答答滴到指间,热烫烫令她哭得更伤心。她擤索着鼻子,点头道:“好,好。但阿姨肯定长命百岁,不会有事。”再哭会,她母亲闭眼睡去,阿冰俯身在她耳边轻唤声:“妈。”
不久后,她母亲去世,阿火回乡奔丧,两天不到又跟何福因小事吵翻天,又走。老话说“无仇不成父子”,父亲任何个眼神都会被儿子觉得凶狠,儿子任何个意见都会被父亲视为顶撞,小怨小怒积得久多,便成仇。
办妥丧事,何福照旧每天独自到狗棚工作,傍晚回家把烧酒大杯大杯地往嘴里灌,醉趴在饭桌上是常见事情。回醉后他突然发酒疯,蹬脚踢翻桌旁几张矮椅,又把碗盆杯筷手统统啷当当地扫到地上,再冲到神台面前抓起那尊泥塑观音像作势欲扔,却又顿住,颓然跌坐于地,塑像噼啪声倒在他旁边。阿冰不知所措地站着望向她父亲,有几个破洞灰汗衫湿哒哒地贴着上身,摊摊酒和汗,脖子和肩上有两三块显眼疥癣,耷拉着头,忽明忽暗油灯照着他浮肿脸腮,像只麻布袋里挣脱逃生癞皮狗。她无比哀伤,劝慰道:“叔,别这样……”
她父亲挥掌把旁边观音像推到远处,打断她道:“不要再叫叔!是爸!爸!是你爸爸!”又伸手指向墙上挂着黑白照片,道:“那是你妈妈!是妈!不是姨!天公注定事情,不管怎样都躲不开!”说着说着,竟然嚎啕大哭,不断用拳头捶向地面,像孩子般哭得撕心裂肺。
阿冰倚着房门框,味用手背拭泪。
她父亲在哭嚎里仿佛自言自语地说:“其实是可以躲……结婚以前她去批八字,相士说命里克妻,又天天杀狗,嫁给,就算不死亦难逃大病。长辈都劝她算,然而她坚持……唉,她说心甘情愿替挡煞……”
停顿半晌,她父亲边搓揉着眼睛边把话说下去:“相士说可以替们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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