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口老大纷纷收到请柬:盲忠老爷子在铜锣湾避风塘艇上设宴贺年,万望赏光。宴分两场,连续两个晚上,首场在九四六年二月八日,年初七,港岛堂口;第二场在年初八,九龙堂口。新界有新界乡村老规矩,盲忠老爷子不插手,力克另想办法对应。
春宴是饶木奉力克之命往找盲忠老爷子商量得来主意,好话说尽,当然厚礼也送不少,老爷子终于应允。力克原先考虑地点是酒店礼堂,老爷子认为太洋派,堂口老大不习惯,不如艇上设宴热闹喜气。
盲忠老爷子退出江湖已久,高龄七十有九,双目已近失明,早晚坐在大王东街“和合凉茶铺”内喝茶听曲,也打麻将,为迁就他,牌友必须高声喊牌。凉茶铺是“和合图”湾仔分堂,总堂设于西营盘和记客栈,那是他发家地,那年他才十七岁,却已有个非常气派外号:皇上。
皇上原名赖忠,出生于东莞,母亲是跌打医生,丈夫死后,带儿子到香港行医,医馆设于武馆旁边,小忠跟着大人们学洪拳,养成好勇斗狠性格,在拔萃小学读书时候跟同学打架,以敌七,左眼被对手铅笔插得半盲。干脆不上学,在江湖打混,人称“盲忠”。当时西营盘码头帮会林立,加入人始可做苦力揾食,帮会谈判分妥地盘,相安无事,人人有饭食,盲忠尽管号称帮会老大,其实亦不过是苦力们领头人。
八八三年底,清廷为越南跟法国远东舰队交战,却节节败退,几乎连台湾亦丢失,翌年十月上旬,艘法国货船停泊到西营盘码头,忽然有搬货工人激于义愤,高喊呼吁:“打倒法国鬼!法国鬼侵略中国,们不替法国鬼卸货!”时之间,群情汹涌,苦力们都不愿替法国货船打工。船主急,连忙拉响船上警钟找来水警,水警竟然二话不说抓几个工人,理由是按照《商船条例》,码头工人拒绝运货即属犯法。盲忠略通英语,又是被抓工人帮派老大,立即号召罢工,要求放人。警察可非善类,直接到“咕哩馆”用枪强押苦力回到码头开工。
人在屋檐下,苦力虽然低头,却纷纷推说腿力不济,平日个人能抬两袋白米,现在只搬袋,严重拖延法国商船运货进度。警察心生计,从长洲、筲箕湾等区请“万安社”兄弟前来救急搬货。眼看势头不对,盲忠召集诸帮会商量对策,决定把十几个小帮派合并成个大堂口,取名“和合图”,隐含“合共图谋反清大业”民族大志,字头暗号是“歪嘴”,因为“和”字“口”放在侧旁,像摆歪嘴巴。
团结,便是反攻时候,打几场血肉模糊硬仗,总算从万安社手里抢回码头,警察袖手旁观鹬蚌相争,待两败俱伤后才找盲忠坐下谈判,七八天之后,工潮结束,和合图打响招牌,大家从此把龙头盲忠尊称“皇上”,而其身边歃血结盟大将则称“歪嘴十二皇叔”:马骝王、矮仔周、驼背华、袁陀陀、扁挞挞、叻仔、尖不甩、大眼胜、痘皮梅、先生多、崩牙才和方万仔。
江湖纵横五十年,盲忠老爷子久不管事,但以其名号举行春宴无人敢不来。江湖面子往往像流传于空气之间幽灵,摸不着,看不见,却无人不心存敬畏。
铜锣湾在港岛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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