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和儿子在说话,回忆着他过去生活中细节,于是这些仅仅存在于她记忆中往事充满天地间,到处是孩子声音、眼泪,翻看小人书沙沙声,小调羹敲打白碟子边儿响声,自己装配收音机咝咝声,滑雪板哧哧声,别墅池塘里船桨划水声、剥开糖果纸沙沙声,闪来闪去孩子脸、肩膀、胸膛。
他眼泪、苦恼,他好、不好行为,都因为她绝望而复活,切如在眼前,好像可以触摸到。
她不是回忆死去儿子,而是为他实际生活操起心来。
干吗要在这弱灯光下通宵看书呀。这年轻就开始戴眼镜,以后怎办啊……
瞧,他就穿着薄薄布衬衣躺在这儿,光着脚,怎不给他盖被子,这地冰凉冰凉,到夜里还有老厚霜呢。
谁也没有关系老头子—有些歪倒在旁,有些软弱无力地靠在树上。
天空好像是真空,好像有人把空气抽光,头顶之上,空空荡荡,只有干燥灰尘。可是无声无息然而马力强大气泵还在抽天空空气,不停地抽着,抽着。柳德米拉觉得不仅已经没有天空,而且没有信念,没有希望,在巨大没有空气天地间只剩下灰灰冻土块垒成个小小土丘。
切活着,母亲,娜佳,维克托眼睛,战报,切都不再存在。
活着,成死。世界上只有托里亚活着。可是,周围多静呀。他是不是知道她来……
柳德米拉跪下来,为不惊扰儿子,轻轻地把写着儿子姓名胶合板扶正。她记得,过去她送他上学时候,给他理衣领,他总要生气。
柳德米拉鼻子里忽然涌出鲜血。头巾都湿透,沉甸甸。她头晕,眼睛发黑,有会儿她觉得就要昏过去。她闭上眼睛。等她把眼睛睁开,在她悲痛中复活世界已经消失,只有被风卷起灰色尘土在坟墓上面盘旋着;好像是会儿这座坟,会儿那座坟,冒起灰烟。
奔流在坚冰之上、把托里亚从黑渊中托出来那股仙水流走,消失;在母亲绝望中出现那个世界,时间冲破现实桎梏、要取代现实那个世界,又不见。她绝望好像变成上帝,让儿子从坟墓里站起来,让空中布满新星星。
在过去这几分钟里,世界上只有托里亚活着,其余切都有赖于他。但是,母亲强大力量不能长久地使大量人群、大海、道路、土地和城市服从死去托里亚。
她把头巾按到眼睛上,眼睛是干,头巾却被血湿透。她觉得她脸上沾满黏糊糊血。她弯着腰坐着,渐渐平静下来,不由得在思想上迈着小小起步,开始承认托里亚不在人世。
医院里人见她这样平静,听到她提问题,都感到吃惊。他
“瞧,来,你也许在想,怎妈妈还不来……”
她说起话来,声音小小,怕栏杆外面有人听见。
公路上奔驰着汽车,黑糊糊、花岗岩般卷地风雪在旋转,茫茫片,在柏油路面上又绕圈儿,又打旋儿……背着口袋人、提着牛奶桶女人都穿着军靴,橐橐地走着,身穿棉袄、头戴棉军帽孩子们跑着去上学。
但是她觉得这到处在活动世界只是种模模糊糊幻景。
多静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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