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就各自收拾乐器,三三两两地起身走。
易青娥帮舅把擦脸毛巾扭把,毛巾就跟刚从洗脸盆里捞起来样,扭出好多水来。她递给舅,她舅连接毛巾气力都没有。她就帮着舅,把脸和脖子擦下。她看见,舅穿背心和裤子都湿完。舅把屁股抬,椅子上水,正顺着椅子腿朝下滴答着。演晚上戏,她舅屁股,连下都没离开过椅子,神情直是高度集中着。难怪她听舅抱怨说:敲鼓就不是人干。
舞台上,领导直在接见演员。说些啥,旁边也听不清。舅好像也不太关心那些事。他慢慢缓过劲来,就开始用小布袋装着鼓槌、牙板。甚至连那个大老碗样板鼓,也被他仔细地包起来。易青娥要帮忙,舅还不让。
就在舅快收拾完东西时候,几个人朝他走过来。其中走在最中间,是个瘦瘦、高高人。他在冲舅笑。易青娥眼看见,这人嘴里,是镶着颗黄亮亮金牙
快开演前,她就随着舅到舞台侧坐下。
易青娥坐地方特别靠后,加上个子矮,基本让乐队人挡完。她只能看到演员头部,再就是演员上下场。这反倒让她觉得稀奇、新鲜。
啥叫演员,在这里看得最清楚:上场前还在拿棍相互戳着玩呢,旦出场,立马就是干部、群众、医生、支书。尤其是下场,在场上还立眉火眼、提气收腹,刚走进幕帘,立马猴下身子,就骂将起来:“贼他妈,台上热得两个蛋都快焐熟。”
易青娥特别担心是,今晚演出会出事。因为她听舅给胡老师保证过,定要把戏敲烂在舞台上。怎敲烂,她不懂,但不是啥好事,是定。
她舅在正规舞台上敲戏,显得比在山村更威风。乐队二十几个人,都平摆着。只有他,是坐在个高高在上架子上。架子方方正正,比农村老八仙桌还大些,但矮些。舅把大小四个鼓围着身子摆着。他手操牙板,手操鼓尺。他手上、嘴上、眼睛上所有动作,都跟乐队、演员有关。后来易青娥才知道,敲鼓,在西洋大乐队里,那就是指挥,是卡拉扬,是小泽征尔。难怪她舅说啥话都那样冲,那样有底气。
戏刚开始会儿,胡彩香老师就拿着个喝水杯子来。她不坐,是直站在远远地方,朝台上睄着。尤其是米兰上场后,她会不停地寻找角度,从几个侧幕条处,朝台上张望。更多时候,她把眼睛盯着舅。易青娥发现,舅自开戏后,就很少朝别地方瞅。他只盯着演员动作,盯着拉板胡,盯着敲锣打镲,几乎没朝胡老师那里看过。但他肯定知道,胡老师就站在离他不远地方。那眼光,是直带刺盯着他。
易青娥直担着心,可偏偏直到戏结束,什也没发生。在大幕合上时候,拉板胡还长叹口气说:“今晚这戏,是演得最浑全。米兰进步!”
只听身后“嗵”声响,片像石头布景,被胡老师踢个底朝天。然后,她看都没看谁眼,就气冲冲地走。
奇怪是,大家也都不看胡老师背影,只看她舅。有还相互撇着嘴,意思好像是叫看她舅反应。
她也在看她舅。她舅已经累得没丝气力,完全瘫软在椅子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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