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让滚,胡彩香越骂得厉害。最后,硬是没啥骂,她才甩门帘,气冲冲走。
自来剧团这些日子,易青娥倒是看出点门道:胡彩香再发脾气,再骂舅,都是不怕。反正恼,骂,打,该干啥还干啥。
胡彩香走,舅就让盛饭。
她给舅盛大洋瓷碗。舅吃完,又加半碗,嘴里还嘟哝说:“这个死疯婆娘,苞谷子南瓜汤还熬得这香。”
这天晚上,易青娥还是自己就去胡彩香家里睡。不过半夜醒来后,咋都睡不着。觉得这剧团确不是好待。她想走,舅又不让。翻来覆去,她才突然发现,胡彩香不在床上。大概到快天亮时候,人还没回来。房里蚊子咬,加上昨晚汤又喝得多,她就想起夜。
人事,你就装作啥都不知道。”
她也不知该说啥好。
房里就剩下砂纸打磨鼓槌声,还有搓衣服声。
也不知过多久,胡彩香端半盆饭,用脚把门帘翘,兴冲冲地进来。
胡彩香说:“专门熬苞谷子南瓜绿豆汤。里边还炖点腊猪排。”她突然看见桌上放卤猪蹄,气下又不打处来,把半盆饭嗵地蹾在条桌上说,“哦,有人都先把殷勤献上?好嘛,你狗日胡三元,都快绑缚刑场,执行枪决,还有骚货黏糊着。青娥,快把这脏猪蹄拿去喂狗。”说着,胡彩香“呼啦”把牛皮纸里猪蹄下都推翻在地上。
易青娥摸摸索索地出门来,朝厕所走。可刚摸到她舅门口,就听里边有动静,好像是床板发出来吱吱呀呀声。她静静听听,还有个女在悄悄说话呢。仔细听,是胡彩香声音:“这会儿,你知道流猫尿。没良心货,你哪次受整,不是来安慰你。都快成日本慰安妇。狼心狗肺东西,活该挨整!咋不整死你,整死你,整死你,整死你,整死你……”
好多年后,易青娥才慢慢理解,当时那些让她感到十分羞耻生活。
那阵儿,她只想回去放羊。
她觉得回去放羊,都比在这里好百倍。
可她舅在,她是回去不。
舅连头也没抬下,还打磨着他鼓槌。
易青娥也不敢抬头看谁眼,就听胡彩香又乱倔乱骂起来:“你胡三元是活该!还同情你呢。像你这号货,就该狠狠地批斗才对。应该拉到体育场,给头上把大流氓高帽子戴起来,然后满街游着批,游着斗。”
她舅终于忍不住:“少批干。滚!”
“啥?你个没良心东西,让谁滚呢?你让谁滚呢?”胡彩香说着,就抡起桌上摞剧本,照着她舅头接二连三地痛打起来。她舅只来回闪躲着,也不抵挡,也不反抗。砸会儿,胡彩香自己又停下来,继续骂:“你活该遭批判。戏排得好,排得坏,与你腿事。你是主任?是副主任?业务股长?还是乐队队长?油里没你,盐里没你,也不知你逞啥能,要得罪那多人。你信不,你这臭毛病要是不改,总有日,还要挨黑砖哩。你以为你能,你就是个挨棍子不记打蠢王八!”
任胡彩香咋骂,她舅还就那句话:“少批干。快滚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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