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每在门口等上两个小时,才走。数十年雷打不动。
然而这些年,师父没有再见他。
⊙事头:粤俚,指间餐厅、铺头主事人或老板。
⊙细路:粤语,指未成年小童、孩子。
⊙乸:粤语,雌性动物。此处指母鸟。
五举听到这里,猛然抬起头,眼睛泛满泪花,他说,师父,捻雀还分文武。敬您,但不想被养成您打雀。不是用来和人斗,和同行斗,用来给同钦楼逞威风!师父当年选,不选师兄。是看好,还是看孤身人无挂碍,好留在身边?
荣师傅颤巍巍地站起来,指指五举,厉声说,你走,不留你,走莫要再回来。滚!
五举抬头,眼神灼灼道,好,徒弟不留后路。师父传给东西,这后半世,分也不会用。
五举对着师父,狠狠地磕五个响头。荣师傅没看他,只是虚弱地摆摆手。
这晚,五举架起铁锅,烧上炭火,最后次为师父炒莲蓉。他想起当年师父教他炒,说要吃饱饭,慢慢炒,心急炒不好。百多斤莲蓉。那时他身量小,口大锅,像是小艇,锅铲像是船桨。他就划啊划啊。那莲蓉渐渐地,就滑、黏、稠。他心里高兴,就划得分外有力。
代。外江本省家亲,带来师父见见。
五举告诉他,其实见过。那天在后厨,师父还送她两块光酥饼。
荣师傅愣愣,恍然,哈哈大笑说,瞒天过海啊。你们两个,原来是梁山伯与祝英台。
说者无心,五举却倏然听出师父话里不祥。
他扑通跪下来。他说,师父,结婚后,恐怕不能回来店里帮手。
⊙戆居:粤俚,形容人呆钝、愚拙。
⊙数:粤语,好处、利益。
⊙锡:粤语,疼爱、爱惜。
⊙好彩:粤语,幸运、幸好。
⊙外江:闽粤等地对外省称呼。
如今他长大,艇和桨都小。他还在划,却不知道要划到哪里去。
五举和凤行婚礼,很热闹。但都是女家人。同钦楼上下,没有来个。外面人都说,白养十年,他就是叛师门“五举山伯”。
到婚宴时,男方家来个老人,是阿爷。阿爷带来却是丰盛喜礼。红金油漆木匣,嫁女唐饼有二十多斤。五色“绫酥”,应俱全。另有帖盒,最上层,是整副足赤金龙凤首饰。
五举取出只红绫,咬口,嚼着嚼着,眼泪流下来。他吃出红绫中莲蓉,是他自己炒。
此后,每逢年节,新年、端午、中秋,五举必带上凤行,去看望师父。
荣师傅瞠目,当即站起来。当听完女孩家苛刻结婚条件,他跌坐在椅子上。
凤行父亲说,凤行是接衣钵女儿。年纪已大,她幼弟还未成年。你娶她,必须入赘家,夫妻同舟共济,撑起“十八行”。
过半晌,荣师傅说,养你十年,你为咗条外江女,说走就走?!
五举听到师父声音沙,便哽咽道,师父,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你当仔来养,这辈子都拿您当亲爹孝敬。
荣师傅看着他,冷笑道,有亲生仔,要你孝敬?养你是来接班。不是帮外江佬养出个厨子,去烧下作本帮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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