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道,慧生用素上汤文火炖两个时辰。她静静地候着,待火候到,她对阿响说,仔仔,去兰圃给阿妈摘两朵栀子来,越大越好。
慧生将云白栀子花,轻轻掰开。后厨便是股四溢浓香,随着雾气蒸腾热力,击打她下。那花瓣触感厚实,滑腻温存。忽然间,她觉得自己手,是被另只手执着,牵引着,点点地将这花拆成瓣,落到这汤水中。变色、卷曲、沉没。她想起,她回忆起那个溽热六月,满室栀子花香。清晨,那个人用水净般目光看着她,告诉她,他终于还是走。没来得及话给他听这菜名字。
这名字,自那人唇齿间轻轻吐出,叫作“待鹤鸣”。
此时接近饮宴尾声。人们未解朵颐之快,有人忙于言商,有人捭阖时事,有人谈到激越处,不禁慨叹,抚案潸然。然而,他们都没有注意到,位耆绅,在人群中言不发,反复地品尝这道菜。他闭着眼睛,半晌,忽而嘴角抽动下。
他起身,借故离开饭厅,走进太史第庭院。太史第人,看到个老者,在各处游荡,甚至深入些少人去角落,似在各处逡巡。但因为他穿着体面华贵,举止亦无逾矩,人们便也由他去。他在每处流连,眼中热烈而谨慎,
慌,早知如此,就请云禅带净念来,现在好,远水解不近渴。
后厨都哑声,这净念和尚,是六榕寺榕荫园当家厨僧。其声名之大,连当年陈济棠持斋夫人莫秀英都三番延请。可他却有个习惯,不涉军戎,就是不肯踏陈府步。不知怎,倒是与太史颇有佛缘,十分谈得来。三太太便着来婶与他习厨,即使不太情愿,他还是教几个拿手菜式。“雪积银钟”“六宝拼盘”“佛蒲团”,都是广府四围素菜馆所没有独份。这也是三太太将来嫂捧在手心里头,看不上外头厨子缘故。如今可真是釜底抽薪。
六神无主间,她想想阖府能帮她拿主意,又不落话柄,竟只有个大儿媳。于是找颂瑛。颂瑛想想,说,三娘,那就给你荐个人。
慧生来,往三太太跟前站。三太太打量她,扬起下巴,问道,你会做素菜?
慧生愣下,张口答道,嗐,太太抬举!个粗手笨脚下人,哪里会这细巧东西。
说着眼睛便往外头看,是想要脱身架势。颂瑛便说,慧姑,太太问,自然是咱家落急。你从前在老家,给老姨奶奶做那几样,应付得来。
此时三太太也硬颈不得,口气软下来,说,你好歹做上几样热菜,精粗且不论。先替敷衍过去。
慧生站在太史第厨房里。她手触碰下灶台。云石凉,顺着她指尖蔓延上来,点点地。却出乎意料,最后有丝暖,让她心里悸动下。
她不再迟疑,对身旁厨工说,烧水,备料。
那日赴太史第素宴人,大约都有挥之不去记忆。他们记得筵席最后道菜,端上,是整只冬瓜。打开来,清香四溢,才知里面别有乾坤。浓郁花香之下,可见鲜莲、松茸、云耳、榆耳、猴头等十味素珍,交融浑然。尝之,其鲜美较“鼎湖上素”,有过之无不及。来者交赞不已,连云禅法师亦啧啧称是。问起菜名来,说叫“璧藏珍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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