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脚踏上楼梯。木制楼梯吱呀作响。昏暗光线中,有经年灰尘在飞舞。楼梯拐弯处,他不小心碰到个陶罐,发出沉闷钝声,瞬间便被黑暗吞噬。他舒口气。
那门打开着。
他走进去,发现比外面还要更阴暗些。他嗅到空气中有中药气味,但和医馆里味道不样,因为混合着成人汗液挥发味道,会更为恣肆,也不新鲜。还有另种香味,令他似曾相识,冲击着他鼻腔。当他视线开始适应黑暗,正努力地辨认着房间轮廓。忽然,他听到扑扇翅膀响动,有个怪异声音,大声叫道,人客来,人客来!
这声音划破黑暗。同时出现星火,房间骤
。因为这年得月阁,竟然没有再售卖这款月饼,块也没有。广州讲究人们失魂落魄,像是过个不完整中秋。后来慢慢传出消息,说是因为车头叶师傅离开得月阁,甚至离开广州,不知何踪。知道内情便说,他能去哪里呢,腿脚也不好,应该走不远吧。但此后,广州城里,确实没有人再看到他。事实上,鲜有人知道叶师傅模样。慢慢地,也就有谈论起叶师傅来历,却和他模样同样模糊。依稀听说,他似乎是个潦倒世家子弟,至于怎流落,又怎样进入得月阁,又如何练就大按上绝技,就都是众说纷纭传奇。
广州人是不甘心让这月饼绝迹,不愿它成为中秋佳节留白。第二年,各大茶楼与饼家便各显神通,都推出各自莲蓉月饼。而“得月”自然不甘人后,静观有时,重又推出“月满双蓉”,这犹如为这波风潮锤定音。人们奔走相告,趋之若鹜。晚上,慧生将块月饼放在阿响手中,看儿子双手捧过,像是进行某种郑重仪式。阿响难掩欣喜,轻轻咬上口。她看着这孩子眼神,在咀嚼间,点点地黯然下去。
这黯然,大概也出现在这年许多广州人饭桌上。人们很清楚,得月阁双蓉月饼,自此成为绝响。
此刻,多年以后,在这个偏远粤西小镇,也是个中秋夜,慧生看着阿响,吃着块月饼,脸上浮现出久违笑容。
慧生惊奇地看见孩子眼里光,听见他说,得月。
她脑海里出现张有些风流气脸,晃晃荡荡扁薄身形。她摇摇头,似乎想要将个念头驱散。她分明听见那男人说,这是手打月饼。
手中月饼,带着温热。她也咬上口,那沁人香,在她口中氤氲、流淌。她闭上眼睛,想,真是它。
其实叶七很早就发现这孩子在跟着他。他只由他跟着。他甚至有意让自己走得慢些。他不良于行,为他随意地调整步伐,提供便利。
不用眼睛看,他感到这孩子跟得执着。并未躲闪,或有丝延宕。
阿响走入那间外墙黯淡骑楼,墙根上生着厚厚苔藓,由最下层黑往上退晕为青绿色。地上也有,青石板因此黏腻而湿滑。他险些摔跤。他抬起头,看见安铺镇上本就稀薄阳光,在这里似乎更为吝啬。道光影,落在谁家阳台伸出竹竿上,竹竿晾晒着有些发灰衣物,还滴着水。不知为何,他觉得这个地方,熟悉而陌生。他并没想到,就此选择自己以后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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