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说,心里却又喜欢这个细路。安安静静,手脚倒也很勤快,有个眼力见儿。将医馆里头,上下擦得干干净净。有人来看跌打,正骨时候趴着,给吉医师使劲,疼得嗷嗷叫。阿响就从罐子里头,拿出山楂条,或是块蜜渍陈皮,塞到那人嘴里头。那人嘴里甜着,再看个青靓白净细路,心平气和地望着他。自己个大男人,便也不好意思再叫。
不明就里新客,还以为阿响是吉叔孙子,说,医师,好福气啊。
吉叔也不辩白,笑吟吟地看那人,说,这个药油,每天擦三次,偷不得懒。
闲下来,他便问阿响,响仔,你大后想做什。
阿响道,跟你学医。
业,却也是间医馆。馆里有个坐馆中医师,花号叫吉三,只道是周师娘本家叔叔。大名不知道,能看出是把年纪。擅治疥疮和眼科,也能看跌打,所以周身是股子药油味。“十八级”挑夫,因为镇日负重,腰骨劳损,去看他人很多,生意算是十分好。
慧生在旁瞧个把月有余,又看看身边阿响,渐有个主意。她问周师娘,医馆里可收学徒。周师娘听懂,说,你们以往经过人家不知道。响仔难得这好读书,镇上同礼书院,改新式小学,你不想让孩子试试?
慧生说,人各有命。们这样人,读得再好,也还是下九流。何必费这个折腾。
周师娘叹口气说,现在毕竟是民国。们家老太爷当年……
她终于没有说完,看慧生直愣愣看她,便说,行,代你问问吧。
吉叔摇摇头,说,看你是“陈显南卖吿白——得把口”哦。阿妈不在,就话给阿伯听啦。
阿响说,其实,阿妈煮餸好叻。想学,她不让,说没有出息。
他想想,将那本《备急千金要方》拿过来,翻开指着上
慧生心里头,对医师郎中,总有些好感。她不懂什悬壶济世大道理。自己身体粗枝大叶,也少去医馆。可是,她记得当年祖庙街那个老中医,是将阿响黄疸看好,捡回孩子半条命。她还记得,那个老中医指着孩子尾龙骨上胎记,说这个孩子命里本富贵。她当时心里惊,冲这句话,倒觉得做郎中都神乎其神。这就是个缘分。
周师娘回话,吉叔说,他原本个游医,没收过徒弟。本事有限,便也没有这多讲究,想学便跟着他吧。
周师娘同带来,是吉医师给几本医书,都不怎齐整。不知给多少人翻过,书页焦黄卷曲,书脊开线,是《汤头歌诀》《金匮要略》,还有本《备急千金要方》。慧生便找根纳鞋底大针,针线地重新订订。她原本不擅长针线活,针脚格外地大,但总算是囫囵有完整样子。
以后看柜时,周师娘便顺手教阿响辨认药材、称斤两和分类入柜。她对慧生说,响仔真是灵,教他什,过目不忘。
可眼见着,这孩子却并不很爱看那几本医书。像《汤头歌诀》这样算开蒙。吉医师随便翻开页,让他背,便都是朗朗。“升阳益胃汤,东垣参术芪,黄连半夏草陈皮。苓泻防风羌独活,柴胡白芍枣姜随。”可再往深里问,却道不出个所以然。吉医师便道,这当歌唱,先前学,都忘到爪哇国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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