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是处良港,远远。码头上船如叶,人如蚁。从这里看九洲江,临入海口,江水便沿北部湾慢慢铺展开来,越来越宽阔,真是浩浩汤汤。
望下去,边是远无尽海,看不到头,边是安铺古镇。阿响看这些在云重笔下,点点地生动起来。他甚至能看见海水上泛起光,是最远处粼粼波动。而安铺看到便都是屋顶,居多是骑楼,黑黢黢,连成片。那沿着街巷,弯弯折折,在阿云画上,便是道圆润而黯然弧。他想,说起来,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七年,竟没有好好从上面看过这些骑楼。
待那画上轮廓丰满,他又不禁惊。原来安铺和海,个在光里头,个在光外,如同阴阳太极。而安铺形状,像是卧在暗影子里尾鱼。密集骑楼,如同鳞片。这鱼被山势环抱,蜷着身体。文笔塔长在鱼眼睛里。而自己住地方,就在那摆动背鳍上。
云重停下笔,看着自己画,手指着沿海方向走出去。她转过头,问阿响,你说,还能等到吗?
阿响点点头,待广州时局好些。阿妈说,会送你去香港。
也瞬息便被吞噬。
这时,阿响觉出自己手被握住。是秀明。这久,他们还从未触碰过。她在黑暗中牵住阿响手,紧紧地。过于紧,以至于让阿响觉出手心有些疼痛。
直到过完年,广州也没人来接云重。
阿响没有食言。开春时候,他带云重上虞山。
虞山很高。粤西多丘陵,虽至绵延,却入不体面。这虞山在这绵延中,无端峭拔起来。山体并不阔大,因山势陡峭,却有横空出世之感。山上并无许多林木,便更显岩石砺砺,刀皴斧劈。
云重笑笑,摇摇头。
这时候,天又暗些。太阳沉下去,天边忽而亮起来,是线夺目光。接着,那颜色便从云里层层地次第渗出来。将云片片地染红。是火烧云,两个人,都看得有些呆。在这净冷天,如何就出现火烧云。
这云层推着层,层裹着层,从海上滚滚而来。颜色便也叠着,在深深浅浅地涌动。
云重看着看着,开口道,这些色用在广彩里,唔知几好啊!
她看着阿响。阿响也看着她,阿云脸上红红,金灿灿轮廓。眼里也有光,像是两星火苗。阿响不觉间,
阿响带云重上去,是青龙舌。是从山巅上,斜生出块扁平巨石。上下左右,皆自凌空。是险中之险,览无遗。
云重立好画架,站定,长吁口气。山上风,很烈,并未应“干冬湿年”民谚,还是干硬。因四面无遮挡,吹得更肆虐些。时间竟让人说不出话来。云重索性站在山崖上,由它吹。来安铺,她头发便未剪过,说要回到广州再剪。这时候,已经长得很长。也在风中飘扬起来,是浓密丰盛,像烈马鬃样。她拢起手,向那空中喊句什。声音被风吞噬。阿响听不见。或许她本来就是无声地喊。
风渐渐停下来,云重仍是站半晌,才回过头来。阿响见她脸上点泪痕,已经干。云重擦下眼角,笑说,这风真大,吹得眼睛疼。
云重指指,问,就是从那里上岸吗?
阿响看看,说,是啊,“十八级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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