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响想想,说,大概是要去南洋。
云重看会儿,说,嗯,阿爷教,红烟囱渣甸、蓝烟囱太古,都是往欧洲去。
叶七摇摇头,去莲心,少苦头。它还是颗不服气硬莲子。
叶七叹口气,说,至重要,还是个“熬”字。
阿响定定地看着师父。看他执起颗莲子,对着光,说,这些年,就是个“熬”字。深锅滚煮,低糖慢火。这再硬皮湘莲子,火候到,时辰到,自然熬它个稔软没脾气。
这晚,叶七架起铁锅,烧上炭火,手把手教阿响炒莲蓉。他说,当年师父教炒,要吃饱饭,慢慢炒,心急炒不好。叶七把着他手,手底下都是火候和分寸。师父手大,手心生满老茧,糙而暖。阿响见这口大锅,像是小艇,木铲像是船桨。就这样划啊划啊。眼见着,那莲蓉渐渐地,就滑、黏、稠。
他不禁望望自己师父。师父脸上无表情,眼里却渐渐有光。忽然间,他听到把沉厚声音,唱:“欢欲见莲时,移湖安屋里。芙蓉绕床生,眠卧抱莲子。”他未曾听师父唱过歌。师父歌声并不清冷,是温厚,还有些哑。边炒,边让他跟着唱。唱遍又遍,唱多,就记在心里。锅里头,渐渐荡漾起丰熟香,在整间房间里漫溢开来。堂屋里女人停下手,看着这爷俩。叶师父问,都学会?
封。你带着信,去找个人。
阿响回过头,看他,问,带着袁师父信,找你人?
叶七点点头。阿响从这男人脸上,看不到任何表情。这些年,这个被自己称作师父人,不见喜乐。说什做什,字句,都是斩钉截铁。他便不再问。
叶七说,再教你样,你就满师。
这夜,叶七在后厨架起口大锅。
阿响点点头。师父说,嗯,学会。往后,唱给你徒弟听。
阿响坐在船上,怀里是只布包,似乎还有余温。那里头是两种月饼,种是玉兔丹桂,种鱼戏莲叶。双蓉那种,上面都盖个大红点。
他往外头望出去,已经看不到安铺,连文笔塔也看不见。只能看见虞山轮廓,朦胧而峭拔。此时,北部湾海是出奇地静,但还是能感受到身下波涛起伏。他想,上次在海上,已经是许多年前。
云重也望着外头,言不发。待似乎已经望不到所有东西,她才开口说,好大雾啊,什也看不见。
这时候,有汽笛声响起,先是辽然悠长。汽笛声越来越近,就看到艘轮船慢慢驶过,是艘货轮。因这庞然巨物,海面便也波动些。人们就纷纷伸出头去望。云重问,响哥,这船是要开到哪里去呢。
那锅阿响未见过,生铁,沉厚。外头有锈迹,里头也有。叶七用木贼草泡水,里外打磨。那口锅渐渐出现金属光泽,是口好锅。
叶七问,教你,记住?
阿响点点头。叶七问,那你说说,要打好莲蓉,至重要是哪步?
阿响望见堂屋里头。三个女人围坐,默默给老莲子剥皮,用竹签去心。都不说话,但那经年莲子,清苦香气,却从堂屋漫溢开来。点点地,击打他鼻腔。
他想想,说,去莲心吧。挑出莲心,就不再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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