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问云重,好吃吗?
云重默然点点头,然后笑笑,看着他说,长这大,从未在清明时吃过月饼。
她说,往年这时,们全家拜山去看阿爷。
她问阿响要块月饼,放在船舷上,说,阿爷,直到老,都爱吃甜食,吃得牙只剩下五颗。别不挑拣。可月饼,只吃得月阁。
她站起身来,索性将身体伸出船舱,在猎猎风里头。她将那月饼掰碎,点点地掷到海里头。刚掷下去,便被波涛吞没。可掷几下,竟然引来几只越冬海鸟。大约也是饿极,扑扇着翅膀,要与她抢月饼,啄她手。云重发狠似,就不给它们,边使劲挥舞胳膊驱赶那些海鸟。
阿响笑笑,说,你阿爷好见识。
云重说,没坐过轮船,可是们益顺隆彩瓷,都是用轮船运出海去。小时候,每日天蒙蒙亮,就跟阿爷去渡口,看工人把瓷器装在竹箩里,从小涌用桨橹摇到省港轮船,再从环珠码头向北转到西濠口对岸金花庙渡口。阿爷指着港轮说,接下可就指望着它。这些轮船将们广彩转运到港澳,环珠桥码头出龙珠桥,过凤安桥到珠江,英国商船货仓就设在白砚壳,等着们呢。
阿响说,这些你都记得很清楚。
云重就说,们自己家里事,怎会记不清楚呢?
阿响就想,云重这是要回家。这样想着,心里蓦然有些伤感。他眼里黯然,被云重捕捉到。云重说,响哥,昨天七叔教你唱那支歌,很好听。能唱遍给听吗?
阿响连忙将她拉进来,看她虎口上,被啄得殷紫道伤口,正汩汩地流出血来。
阿响用手巾帮她包扎起来,叹口气说,几只雀仔罢,这又是何苦。
云重看他眼,将手抽回来,说,这是给阿爷。
说完这句话,她便抽泣起来。哭着哭着,索性
阿响拗她不过,终于唱遍。兴许是外面海风,吹得烈。他觉得自己唱得有些跑调。云重静静地听完,只说,还给你首:“伍家塘畔系瓷乡,龙船岗头艺人居。群贤毕集陈家厅,万花竞开灵思堂。”这,是极其甜美少女声音。歌声悠然,在并不大船舱里回荡,氤氲不去。船里方才还有些嘈嘈切切人声,这时都停下来,静静地听她唱。可唱到后来,不知为何有些苍凉。这苍凉吟唱,让阿响想起许多年前,叫青湘女人,在荔枝树下唱出《贵妃醉酒》。他屏息听着,望着这女孩侧脸,瓷白挺秀额头。他又想起云重个人演出西洋剧。他想,这个阿云,究竟有多少种声音呢。
唱完,云重又恢复安静。但阿响回忆起许多事,包括那个太史第新年,廿三谢灶日,伶俐小女仔,接过他手中福袋。她应该都不记得。
他不禁轻轻摇摇头,似要将这些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。他问云重,饿吧?
他拿出两块月饼,递给阿云块,自己块。
咬下口去。他还是感受到阵细小战栗。软糯莲蓉与枣泥,并不十分甜,却和舌头交缠在起,渗入味蕾深处。他面吃,同时伸出手,仔细地接住掉下来饼皮,极其珍惜。与许多年前,他第次吃到时,如出辙。但此时,这块月饼,出自他自己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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