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明话不多,人却十分有礼,是个好教养样子。有问有答,却唯独不说自己往来出处。
她对叶七很恭敬,叫“七叔”。叶七说,既进家门,从今改口叫“爹”。这也不是七婶,要叫“阿妈”。
慧生不多问,不知为何,她从心里欢喜这个女孩。她和叶七有默契,彼此不问前事。她知道,这孩子便是他前事。她默默地在桌子上多摆上只碗,添上副筷子,说,好啊,如今仔女双全。
阿响坐在对面看母亲。经过这几年,母亲铮铮轮廓点点地退去,身形与行事都柔软圆润。面颊上有安铺镇上大多数妇人浅红,是安定生活沉淀。可那点周全,还是以往。
听到这里,女孩脸上有些戚然神色,也松弛下来。这时候,听到叶七咳嗽声,说,什仔女,秀明是你新抱。
阿响说,他手势不如你,可他是个好人,把当徒弟。
叶七洗手,坐下来,问道,那你说说,你是谁徒弟,跟谁学?
阿响抬起脸,望着叶七,慢慢地说,是你徒弟,跟你学。
叶七看这少年眼睛里,有点燃亮东西。这点亮和他目光对视、对抗,有种他所不熟悉坚硬,让他有些心惊。然而,这点亮瞬息便熄灭下去。阿响轻轻问,跟你学,有什见不得人吗?
叶七目光冷下来,跟学,学会手艺,要藏辈子。
法,谁送自己孩子来给人倒痰罐。还是读完小学。
他大约也是听说阿响家况,问得直截当,家里头不是亲爹?
阿响愣愣,点点头。他虽然已可以讲口道地安铺话,但仍用寡言来藏着。时间久,终于有藏不到地方。只字片语,露出广府口音。袁师傅听,问,不是本地人?
没待他回答,将自己顾周全。这驼背汉子却已经长叹声,想他是跟阿妈远嫁过来,便拍拍他肩膀道,细路,人争口气,终究要靠自己。爹是个摆设,你还有师父呢。
阿响肩膀抖,心里头却也“咯噔”下。
对于荣师母,解甚少,并不仅仅因为她早逝。在荣师傅家客厅正中,挂有幅黑白照片,是荣师母遗像。相片上是个清秀中年妇人,齐耳短发,形容朴素。她微笑,很大眼睛因此有些下垂,眼睑褶皱遮没些神采而显得倦怠。她没有任何多
阿响说,那就骗袁师父,直骗到跟他出师?
叶七字顿地说,对,是带着手艺出师。
阿响不再说话。漫长沉默间,叶七站起来,拎起灯向外走。最后线光在厨房里散尽时,阿响听见这男人声音,从黑暗间传过来:记着,遵行例,还有三年零五个月。
阿响离满师还有年时,叶七领个小女仔回家。
这小女仔十来岁,身形干瘦,眼睛却分外大。叶七唤她叫秀明。
晚上,叶七教他洗豆沙,做水晶皮。洗着洗着,阿响说,不去茶楼。
叶七停下来,看着他。
这狭小厨房,由来已久,被股甜腻安静气息所充盈。这气息包裹这对师徒,构成虚浮祥和,在灯光中氤氲开来。此时,却被这句话陡然割开。
阿响眼睛垂下去,说,跟袁师父,学不会什。
叶七并不意外,笑着看他,是让你跟他学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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