慧生想想道,出来得早,老家事都不记得。没根儿,怕是做出来也不地道。
音姑姑端来只木盆,里头是换几水碌柚皮。她撸起衣袖,将柚皮使劲挤净水,笑说,阿嫂且先歇着去,到显身手时候。
上桌,菜摆上,才叫男人们出来。照例是要喝酒,姑丈酒满上,敬叶七杯,饮而尽,说,这回下去,要隔上段才能来。你们大约也听说,日本人在涠洲岛建个机场。往后下南洋去没有这便利。
慧生说,难怪近来,总听到头上轰隆隆地响。该不会打过来吧?
姑丈说,都不好说,年前,谁知道他们能占广州和武汉呢。现在广州市面上走动,除“宣抚品”,就是得拿许可证。江西胎也过不来,如今行里头艺人,十之八九都去港澳金山庄挂单。们益顺隆倒还有些外单生
余饰物,领口却别着枚胸针。分辨不出是什图案。或许是只蜻蜓,或许是枝含苞玉兰。在这幅照片下方,是处供台,有着电控香烛,内里是忽明忽暗却不会熄灭火焰。荣师傅看注目良久,便起身,从供台下方取出三支香,点上,对着那照片拜拜,便插进香炉里。青烟从香炉里袅袅地升起来,荣师傅眼神也变得肃穆。但自始至终,却未说句话。
后来,向五举山伯也打听过。他缄口良久,终于说,自师母去世以后,有道菜,便没有出现在荣家饭桌,是虾籽碌柚皮。
秀明有门亲戚,夫妇两个做瓷器生意,长年在广府、四邑往来,再由粤西转往南洋去。
入秋时节,他们总是来看回秀明,带丰厚礼物。然后从南洋回来,再看上回。几经寒暑,如同候鸟般。慢慢地,他们到来,好像季节钟点。至于是什亲戚,是否是真亲戚,便都不重要。
秀明叫女“音姑姑”。看得出,这对夫妇与叶七也是故旧,慧生不追究底里,只看得出他们间有时日累积默契。
彼此都很熟识,话便多起来。音姑姑是个走南闯北人,说话间,总是带丰富见识,是和外头大世界有关。也将她和平常妇人们区分开来。可这见识,也有女人心思在其中,便又显出日常与细腻。里面便有许多故事,常常听得人入迷。她说话时,音姑丈便坐在旁,看着她,默默地抽柄烟斗。这烟斗看得出是上好红木所制,刻着繁复雕花。这物件奢华,和他形容过于朴素颇有些不相称。但或许因为气定神闲,久之大家也都看得很惯。
有时,他会忽而离席,和叶七走进里屋去。这时,音姑姑便侧侧目,很快回转来,依然说她话,神色若常。大约到饭点,两个人久久并未出来。她便叫慧生照常开饭,说们不等,让他们去谈“男人事情”。
慧生煮饭,她帮厨。在旁边看着,半晌说道,阿嫂,你这把好手势,好像是大世面里练出来。
慧生听得心里惊,手却不停,说,这是哪里话,几个家常小菜,上不得台面。你七哥不肯显山露水,才让在这里能耐。
音姑姑接口便说,听七哥说你老家是佛山。西樵大饼,凤城鱼皮饺,最合风雨里来去人。嫂嫂有空,给们备上几个带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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