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抬抬头,说,唉,逢上端午,们这些异乡客,不就图吃上口得月阁粽子吗?也算囫囵过个节。你说好好,去看什扒龙舟。
阿响就笑,说,们上晌就关门。您要是赶来买粽子,倒又耽误看扒龙舟。
那汉子便袖起手,叹声,说,小师傅,你们本地人,年年吃得看得,哪能样呢。
听他这说,阿响心里动,便也喃喃道,您要这说
阿响便也站定,看这青年人渐渐走进夜色中。因为时值十五,天又晴。月亮澄明,还有满天星斗,夜并不黑。他走很远,身影也仍能清晰地看见。
安铺信迟迟而来。是慧生口气,说是家里切都好,叫他勿挂念。日本人飞机比往日来得少些,他们商量着去广州湾暂避,叫他在得月阁多留些时日。阿响读下来,眼前却浮现出叶七那张似笑非笑脸。信里只字未提,要他在广州找人。亦未提到秀明,催他回来完婚。只说,有些手艺要留着,待天凉下来,从长计议。
转眼到端午。“得月”收得早,过午即打烊。
照例端阳这日,珠江上有扒龙舟风俗,上午是趁景。起龙、拜神、采青、划船、吃龙船饭、入窦,忙程子,午后才是“斗标”正印。穗上好男儿们,摩拳擦掌,展身手。这也是整个广州城里热闹,万人空巷。商铺食肆,便也偷得半日闲。
阿响虽非爱热闹脾性,可想起上次看扒龙舟,还是七八岁时,便也随茶楼里年轻伙计们,去热闹程。回来“得月”,天竟已薄暮。伙计们边议论,边摇头说,到底还是时势不济,连这龙舟都不及以往好看,强打精神似。
富裕,这煲仔饭要年节,阿妈才会做给吃。
阿响喃喃说,香山。
阿宋说,是啊,也是孙先生老家。你知道,有个心愿,就是有生之年,能为孙先生写出剧,演给天下人看。
阿响说,辈子才刚刚开始,说什有生之年。
阿宋笑笑,这也不打紧。是小时候,有个看相,给算过卦,那卦辞还记得呢……罢,能和七哥学上戏,还说什往后呢。
拾掇番,伙计们打烊。阿响想着,世道再不济,怎也是回到广州来第个节日。心里挂着,便拎着挂长粽,往太史第回。
刚从边门出来,迎脸便遇上个人,朝茶楼里望。
他见这人面善,便说,先生,们收工啦。
那人“哎呀”声,说,紧赶慢赶,还是迟。
阿响听他粤白里,有浓重北方口音,也不禁停住步,问,有乜帮到你?
阿响说,们家少爷,嘴上恶声恶气,心里是极善。
阿宋过个数板,轻轻唱道,女儿香,断人肠,莫道催花人太痴,痴心赢得是凄凉……谁说不是,心里不善,哪里写得出这样曲子来。
阿响顿顿,便说,如今少爷写,倒不是这些。他是个不管不顾人,你跟他,不要怕。
阿宋低下头,又抬起来,看着阿响,眼里是灼亮。他说,其实想拜他,倒是因为在香港时,他作个演讲。还记得其中句,“曲有百工,兴邦惟人。”
他便站定,对阿响说,就到这吧。这太史第可真大,们绕整条街,还没走到正门呢。慢慢走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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