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广府人民谚,自然是爱吃禾虫老饕编。说是新寡妇人,行丧时跟随喃呒先生出外“买水”,路遇挑担叫卖禾虫。她身缟素,不急不缓地买盆禾虫回家。这才又哭哭啼啼完成丧仪。男人死,可以耽误,吃禾虫好时辰,却耽误不得。最先说给阿响听,自然是慧生。佛山和新会,都是出禾虫地方。慧生说打小吃过,这东西鲜美,是庄户人家宝。年两造。夏回,叫端阳虫;秋回,叫禾花虫。慧生有回上街买来,钵蠕动虫,蒸鸡蛋吃。阿响口也吃不下。慧生自己吃掉,摇摇头,说儿不识宝啊。
说不吃虫。这四年来,路征战,食够咸水煮番薯藤、木薯粥和黑麦。在曲江遇到蝗灾,跟着老兵煨蝗虫、捉草龙,用湿报纸包起就着火,肥蝗虫满腹籽,烤得冒油,口下去,味道比那鱼子虾子好千倍万倍。分不清是真好,还是穷肚饿嗉。可却实在知道,天底下,哪有不能吃东西呢。
晚上,阿响和几个兵蛋子,看在水田尽头。深夜风,已十分寒凉,冻得他们缩缩脖子。田水也极冰冷。天上是轮肥白满月,将几颗疏星淡光遮没,照得水田里明晃晃。远处有两声犬吠,看得到“气死风灯”微光,也是来捉禾虫农民。忽然便听到有人大声喊,嚟啦!嚟啦!
他们便举起松香烛,望那水面。原来是潮汐来,这时,禾虫便会随潮水涌出。阿响便学村里少年,将水田掘开个缺口。少年装上个渔网。阿响呢,他找老道士要件破旧道袍,将袖子扎起来,领口缝起来,便是只好布袋。那花花绿绿虫,就给潮水冲到布袋里。不会儿便满,就盛在木桶里。如是两三回,竟然木桶也渐渐满。远处农民,用小艇装禾虫。尚未鸡啼,他们已沿小涌泅水返程,口中唱着当地民谣。歌声敞亮,猥亵而欢快,正唱到“雀仔冻到头缩缩,屋企老婆暖被窝!”,忽然,少年叫起来,“哎呀”。
和,指台下道,老丈速速起身,且助擒那鲁肃上船!
台下笑得阵哄然,却为这“生关公”急智,平添敬重。叫好之声不绝。
戏散,村民尽兴而归。锡堃兴奋得很,说,那些不叫写新戏、演新戏。那些说劳军非得上台露大腿,只恨今晚不能叫他们看看,自打嘴巴。
段老板面卸妆,面笑道,哈哈,七先生啊,还念着任护花那个宵小。
这时候门开。老道士走进来,手中却举着那把古弓,对着段德兴便是个揖。段老板忙起身回礼。老道说,先前是怠慢。段老板这出《单刀会》唱得,连这个垂暮之人,都热血满腔,何况阵前将士。这把长弓,是师父习武之器。他驾鹤后,就再也没有人拉得开。如今见真英雄、生关公,是缘分到,就将它赠与你,算是物得其所。
第二日黄昏。村里少年便来敲门,说,晚上涨潮,们要去水田捉禾虫。叫部队上后生同去。
阿响就问他,要带什去?
少年说,布袋,渔网,水盆。什易捉带什。不够带张嘴都得!
边欢天喜地往外跑,边口中唱:“老公生,老公死,禾虫过造恨唔反!”
阿响听得也会心地笑,他记得这句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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