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师傅就说,少爷,你忘,这是你借给办喜事。说好中秋还,你不信,借条还在抽屉里呢。
那人抬起苍苍头,茫然看着荣师傅,说,系咁?
荣师傅很肯定地点点头。那人从包裹里,抽出张钞票。然后在碌架床上层翻找。翻许久,翻出个利是封。这利是封显然用过,皱巴巴红。他把钞票放进利是封,塞到五举手里。
荣师傅要挡,说,少爷,非年非节。这是做什,纵坏细路仔。
那人不管他,拨开荣师傅胳膊,对五举说,叫声“七叔”。
荣师傅愣愣,沉默下,说,阿妈好好呢。过几日就来看少爷。
那人又问,允哥好吗?大嫂好吗?
荣师傅笑笑说,他们都好呢,好挂住少爷,让给少爷带话呢。
那人脸上就又多些喜色,说,上星期给允哥寄本子,《李香君守楼》,他收到吧?
五举看到师父放下筷子,脸上抽搐下,但立刻又笑,说,收到。允少爷夸您写得好呢,说,省港文胆,堃弟居二,无人敢称第。
茶。
荣师傅不等他说下去,打开酒瓶,斟满酒,说,今天中秋,要饮多杯。
那人执起酒樽,看看,说,玉冰烧。
荣师傅說,少爷,你记不记得?那年回到广州,在羊肉馆子里,你请喝玉冰烧。如今这酒,在香港可不好找呢。
那人拿起酒杯,饮而尽。望望,目光却直,慢慢说,是啊,在香港呢。
荣师傅叹口气,示意五举接过来。
五举看他眼,唤,七叔。那人笑,问,然后说什呢?
五举想半天,说,恭喜发财。
那人摸摸他头,说,傻仔,又唔系过年,叫谁发财呢。应该说……他想想,终究没说下去。他只是抬起头,看荣师傅,说,阿响,这细路好静,
那人便咧开嘴笑,露出排白牙。原本清癯老相脸,这时竟有孩子气。五举听他们说话,开始是前言不搭后语。后来,荣师傅喝多,舌头也有些大,倒是那个人,神色渐渐肃穆。他说,阿响,最近晚上睡觉,又听到枪炮声音。白天说给裁缝店老板娘听。她说是填海区施工动风水,要陆沉。被听到。
荣师傅就说,那个老板娘,成个神婆咁。还说有宫宅相,将来富过包玉刚,信佢?!
这时,外头传来钟声,“当”声响。荣师傅抬抬眼睛,说,少爷,要返屋企。秀明困得浅,等门睡不安稳。
他拿出那个包裹,说,老规矩。还是四只大红点,应承,自己食,莫益其他人。
那人接过包裹,打开看眼,说,唔要。
荣师傅看他又现出些痴相,忙给他夹筷子菜,说,那馆子老板说,少爷欠他支曲,是支什曲?
那人蹙下眉,眉间有“川”字。忽而舒展开,用支筷子敲下碟,口中道,查笃撑,查笃撑……清明节鸳声切往事已随云去远,几多情无处说落花如梦似水流年……
荣师傅说,少爷,今天是中秋啊,怎就唱起清明呢?饮酒饮酒。
他给那人夹菜,边说,你最爱吃娘制素扎蹄,可学会呢。尝尝味道正不正?
那人饮下杯酒,蜡黄脸色也红润些。他问,慧姑可好,佛山住得惯吗,要不要跟回太史第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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