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便也问,七叔当真要去饮?
锡堃笑笑,脸冲门上扬扬。五举这才看到,门背后贴着戏院海报。有利舞台,有普庆戏院,有太平戏院。有新有旧,贴得密密麻麻。五举想,以往就未有留意到。这些戏码有些他听过,因称得上家喻户晓。像是《跨凤成龙》《百花亭赠剑》《双仙拜月亭》。赵阿爷迷陈凤仙,连他也哼得出“更闻鹤唳叫泣南岗,亭畔拜仙踪降”。
五举便问,七叔要去看大戏?
锡堃点点头,脸上神情稍肃穆起来,眼里头仍有点潋滟光。他说,徒弟请看他写戏。
五举看海报上,编剧都写是个名字“宋子游”。这名字他也不生,阿爷常提起,是香港鼎鼎大名编剧。五举想,这个人,竟是七先生徒弟。
阳”,自然也就看不到杜七郎联文手迹。倒是应往日报上专栏名,“逸人逸事”,皆踪迹难觅。
那次见面后,五举便多个差事。三不五时,便到那“南昌阁”,给七先生送东西。多半是吃食,应时糕点,有时也是换季衣裳。还有两封信,上头写着七先生名字“向锡堃”。留是荣师傅屋企地址。五举走时,七先生就在墙角报纸堆里翻好久,翻出两本书,给他带回去看。倒也不是什精深东西,都是市面上流行三毫子小说,像卧龙生《仙鹤神针》,依达《渔港恩仇》。荣师傅看见,就说,都是印刷公司送给你七叔。叫他依葫芦画瓢,写写太史第事。书他留下,人都给骂出去。
这天,五举照例傍晚时候去。手里挟着只盒,外头包着永安百货画纸,里头是条新领带。五举走到裁缝铺,看到焦黄脸老板娘,坐在门口躺椅上,悠哉悠哉拍乌蝇。见他,放下手里蒲扇,满脸堆笑将他迎進去。说衣服早做好,就等他来。说罢从架上取下件西装,鼠灰色,枪驳领,新崭崭。她叹口气道,你看这面料做工……算,你个细路懂什。可冇得改!要给他量身。他倒好,说男女授受不亲。
五举按师父说,把钱付给她。老板娘点好,满意笑笑,却又斜下眼睛,压低声音说,说给你师父听,唔好再给你七叔钱。佢傻傻啲,将啲钱跟生果档换成散纸,周街派给路边乞丐。亲眼见到。
两人敲开七先生门。锡堃背对他们,床上散床纸,口中念念有词。五举看不懂,不知那是工尺谱。叫声七叔,他回过头来,眼清目亮,不是往日恹恹混浊样。
锡堃眼神晃下,似看见他心事。他将西装慢慢脱下来,齐整地挂好在床架上。手在袖子上掸掸。轻
老板娘就要给他穿上西装。他闪身子,说自己来。穿上,老板娘啧啧称赞,说,你瞧这眼力,膊头袖子都啱啱好!七先生真是衣服架子。
锡堃脸上也有喜色。老板娘说,先生精神好。穿得那排场,唔通要去饮咩?
锡堃笑笑,不理她。老板娘就凑趣地出去。
五举帮他将领带打上。锡堃自己从桌上拿过只眼镜盒,小心翼翼地取出副眼镜戴上。不是原来那副,也是新,眼镜腿上无胶布。
五举看着,也赞叹。想师父说得没错,佛靠金装,人靠衣装。七先生收拾得体面,斯斯文文,成个港大教授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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