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听见定仪继续说:“因为顾家小少爷病,听说烧两天,大夫们都没辙,这才上山来求神拜佛。
那之后很长段时间,她都没有见过那孩子。
也很少再见到顾灵毓。
装疯装得时间久,傅兰君觉得自己脑子真混混沌沌起来。她渐渐记不清许多人脸,记不起上次见到顾灵毓是什时间,是他新婚那天吗?还是她生孩子那天?分娩那天痛得神志不清时她似乎抓住过只手,那只手虎口有茧……
傅兰君再次见到顾灵毓,是秋天里。
今年宁安秋天来得早,离中秋还有个月就刮起秋风。场秋风过,满地落叶黄。桃枝带她走出别院在山上到处走走,回来时候就看到白鹿庵前停辆马车,那辆马车好熟悉,傅兰君望着它愣怔很久。
实残忍,但桃枝颗悬着心就此悠悠落地,她内心里很害怕,若孩子留在傅兰君身边,有天傅兰君会带着孩子起去死。
傅兰君也没有说什,孩子出生后她连看都没有看他眼。那幼小脆弱生命,她骨肉精血所化小东西就睡在她身侧,嘹亮地啼哭着,她听着,心里只觉得茫然。
这是个意外错误,在这个错误孕育过程中,无数次她想终结他,为什要带他来这个世界受苦呢,给予他肉给予他血是对仇敌,他生而带有原罪。
但他到底还是出生。
张氏出现是意料之中事情,她怎会允许自己孙子在自己不喜欢儿媳手里长大,尤其这儿媳还已是“疯子”?她巴不得他没有这个娘亲。
晚上吃饭时候,桃枝自顾自地提起来:“姑爷来山上,拜佛。”
傅兰君依旧木愣愣没有搭话。
吃过晚饭,白鹿庵小尼姑定仪来别院找桃枝,她年前刚刚落发入庵,六根不净玩心重,经常跑来找桃枝聊天。桃枝坐在床上边做针线活,边向她打探消息:“看到庵前面停着顾家马车,怎,有人来?”
定仪五十和盘托出:“是顾家老爷,来拜菩萨祈福。”
傅兰君坐在边听着,听到“顾家老爷”四个字,有种“山中只日,世上已千年”恍惚感。短短年天地换,顾灵毓已经被外人称为老爷,六年前她刚刚嫁进顾家时候,他看上去还是个有着小小婴儿肥少年,笑起来时候会不自觉地抿嘴,嘴角边有两个浅浅梨涡,少年气得很……
如此也好,她和顾灵毓两个人,原是有你没,就让她湮没于尘埃吧,这孩子也不必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个母亲。
顾灵毓会爱这个孩子,程璧君,她这样深爱顾灵毓,她也会爱这个孩子。
张氏带孩子走时候,傅兰君就那样平静地躺在床上,奶娘伸出双手越过她把孩子抱在怀里,她视若无睹,像是已经被摄去魂灵。
细细碎碎脚步声渐远,在行人将要跨出门去瞬间,傅兰君脑海中突然灵光现,她想起二婶那张神经质笑眯眯脸,她霍地起身望向张氏背影,像是感应到她心,张氏转过身来看着她,那双阴冷眼睛盯着她看许久,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:“知道,会提防应该提防人。”
傅兰君心里块大石沉沉落地,砸在心尖上,针刺般疼,她不自觉地揪住心口衣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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