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市是他到过
第五座城市。难以想象，
个人活到二十五岁只去过这
几个地方。例如M，做
五年推销，在中国大地上狂飙三十多座城市。阅历是种资本，也是欺骗手段。又想起那个叫雨文学女青年，有时候他猜测，雨定去过很多地方，她身上有种被道路尘埃所掩盖光芒，但也许尘埃本身就是光芒吧。D无力地坐在路边，看着T市来来往往人，这是座平庸得无法谈论城市，世界上有很多作家都是从这种地方走出来，仿佛从每个荒凉星球平行移动到地球，讲述那里无人所知话语（比如T市，它应该是T星球）。然而他却被牢牢地锁在荒凉星球上，就像他父亲在菜地，他姐姐在傻子镇，样命运。
在想不到，
们会以公路片方式离开上海，或许前面还有间僵尸屋。
终于，深夜时他们到另座城市。他们没想到赵明明也在车上，他缩在角落里，用帽子盖住脸。下车时，周劭认出那个奇形怪状背影，追过去故作亲热地搂住赵明明脖子说：老赵，你说你个北方人，不往家里跑，往南走干什，这里你有熟人吗？
赵明明尴尬地说：真巧。
周劭说：找到你就好办。
赵明明说：告诉你，保健品还能旺销个月，只有跑才对得起死者家属，因为总公司会赔钱给他们，总公司绝不能让桩偶发案子导致全国查封。如果不立案，十万块可以摆平这件事，如果家属有足够勇气，也许能讨到二十万。但如果被逮捕，总公司就会让抵命，抵命当然好，枪打死，死者家属毛钱别想。
周劭转身问端木云：现在你明白吗？端木云说：有点明白。黑夜之中，三个人不知道去哪里，随便找个小浴室住下。赵明明提醒浴室过夜不需要看身份证，口气狡猾，像个惯犯。
三个人在澡堂里泡着，无话可说。周劭说，你们心理压力都太大，最好去睡会儿。可是也都睡不着。赵再次安慰他们（也像是自安慰）：不要紧，只是死掉个老人，已经让阎丽出面摆平。到深夜，端木云感到身边赵明明动下，立刻睁开眼，发现周劭也坐起来。赵明明说：别担心，不会跑，有你们在身边还觉得安全点。
在端木云小说里，这座城市叫T市，主人公叫D，另外两个人叫Z和M。他写道：D讨厌用字母来代称座城市或个人（除卡夫卡K.），不过，它仍然必须叫作T市。
第个晚上，听着浴室里特有低频轰鸣，仿佛从辽远之处带着回声笼罩过来。D想，这声音要是出自自然界，多少会显得壮阔而神秘，可惜是男澡堂，可惜等而下之，不值提。Z和M都睡着，D靠在浴室躺椅上，灯都关，被热水泡过身体松弛得像摊泥，恐惧感不那强烈，这种错觉使他确信这晚可以平静地过去。
第二天浴室老板指给他们家旅馆，说那里不大会查身份证。三个人住进去，同间屋子，有三张木床，躺上去均发出吱吱声音。屋里冷如冰窖，三个人缩在被窝里，共同念头是不要有警察上门。Z牙齿打战，用上海话断断续续地骂着M。第三天早晨，D独自走出旅馆，他不想再看见M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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