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那切变化似乎全不被秉昆看在眼里,他眼中只有偏腿坐在炕上郑娟和身边孩子。
他敲门。
她在屋里说:“进来。”
他就进去,四目相对。于是,他眼里除炕上郑娟和孩子,再就什都看不见,就像昨天夜里躺在味精车间棺椁般值班室所想象那样,四周变黑,连孩子也在半黑半明之间。那小寡妇却处在光明中,像自身是发光体。
她当然是穿衣服,并且穿是只有春节才舍得穿衣服——上身是件贴身束腰红底紫花小薄袄,花是大朵,左襟朵,右襟朵,并有大片墨绿叶子。那种小袄只能在暖和家里穿,出门时外边再穿上厚袄或大衣。有孩子,她家烧得挺暖和。她仍没穿外裤,仅穿条紫色线裤,使她腿形看上去肥瘦匀称又修长。她没穿袜子,秀美双足被紫色线裤和蓝底
听他话,郑母注视着他,脸上忽然散发出种慈祥之光。她轻轻叹口气,责怪地说:“你这孩子啊,怎直到今天才问这种话呢?她就盼着你能跟说这种话呢,也是。”
“也是。”
他闻声转身,见光明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。那盲少年听觉异常灵敏,让他大为惊奇。
秉昆问:“电影有意思吗?”
光明说:“有意思,真想看见啊!”
果每月三十二元工资少十元,他没法向母亲解释。
瘸子有点儿违心地说:“要加也不必加十元,加五元吧。不是钱问题,是弟兄们会怎想问题。”
直到那天,秉昆也不清楚他说“弟兄们”究竟是些什人。
从去年十二月起,由他转交钱多五元。
郑娟妈见他像每次样,笑呵呵地掀开冰棍箱要往外拿冰棍。以往他总是制止她,这次没有。他觉得心里有火,很需要吃支冰棍压压。
郑母说:“你别跟他说话,他要去咱家看看你姐。”
光明说:“也真想看看你。”说完又走到放映厅门那儿去。
由于内心分外高兴,秉昆半路才想到并没带上那两袋红糖,便又折回家去。
他终于站在郑娟面前,眼神发直呆呆地看着她,如同第次见到书中彩色插图那样——不再是偷看,而且是放大,活。
郑家屋子经过维修以后变得有点儿像个家,还是窝形状,却已不再是胡同里最不堪处——窗口比较方正,有窗台,窗台上还摆着绿莹莹萝卜花和菜心花以及蒜苗,都泡在碗里。北方百姓人家不可能在屋里养得什花,将大红萝卜长缨那部分切下片或白菜心用水养起来,看它们天天生长就等于养花。它们也确能开出小黄花或小白花,如果能在春节开花话,被认为是好兆头。郑家四壁也比较平直,刷白,贴张“喜鹊登枝”年画,炕上还糊花炕纸,比炕席美观干净。
接冰棍时,她说:“奶油。”
他问她卖得怎样。
她说卖不少。散场后,有许多人会买支冰棍或糖葫芦带出去。下场开演前她会在外边卖阵,不少等着入场人也买。
听她说卖得好,他也高兴。
那支奶油冰棍似乎起到某种作用,秉昆鼓起勇气问:“如果想去看看郑娟……主要是看看她孩子,你想……她会愿意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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