婶婶遗体火化后,骨殖仍由叔叔带回朱方镇集体公墓安葬。那时,儒里赵村已完成拆迁,差不多有半村民,被安置在朱方镇个名叫“平昌花园
里溢出,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落。把叔叔支到门外,以便“让们娘儿两个,安安静静说说话”。
听见说“们娘儿两个”,心头热,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。抬起她那只插着吊针手,轻轻地拍拍床沿,大概是希望坐得离她更近些。随后,她用小得几乎听不见声音,对喃喃道:
“呆子。呆子。叫你辈子呆子。叫惯,你真名叫个什,就点都想不起来。知道你是有名字,你大名叫个什?”
说,有自己名字,叫赵伯渝,“你要习惯叫呆子,就呆子吧,没事。”
“没错。是叫赵白鱼。你娘生你那天,有条白鱼从燕塘水码头跳上岸来,你爸爸去河边挑水,捡着。他是个算命,大概是觉得吉利吧,就给你取名叫白鱼。白鱼啊,你说怎就这倒霉?吃都是有机菜,喝都是矿泉水,不抽烟不喝酒,早晚散步两次。怎偏偏叫得这个病?白鱼啊白鱼,得这个病,也不奇怪。做过件对不起你事,这病就是报应。对不起,白鱼。对不起。真是天打雷劈。对不起你,也对不起你那苦命妈妈……”
边替她老人家擦去眼角泪,边在心里想,婶婶说这件事,指会不会是她没给汇来八百元钱?可听到她说天打雷劈,又觉得不太像。第次听见迭声地说对不起,眼泪也止不住哗哗直流。
“要说对不起,第个对不起你娘。”说,“你娘去南京之后,没有哪年不给你寄东西来。糖果啦,饼干啦,本子啦,铅笔啦,小人书啦,什都有。有时年寄趟,有时年寄两回。要把你娘寄给你这些东西,堆在块,准能堆出个小山来。有回,她还寄过块手表。是上海产宝石花。第次收到你娘寄来东西,时财迷心窍,就没让你爹知道。有头回,就有第二回。糖果和饼干,都被礼平和金花吃到肚子里,剩下东西,全都送到皮村供销社,让魏广国那狗日代卖。卖来钱,和他平分。既然做这件缺德事,就该受这场报应。这个人,就是死也不值个价。
“白鱼啊,婶婶今天叫你来,不光是要给你赔礼道歉。是想告诉你件事。自打你娘离开朱方镇,她天都没忘记过你。她肠子天都没有直过。她心没有天不是揪着。看着她寄来那些东西,就知道,她心直在你身上。担心,要是哪天夜里蹬腿,这世上恐怕再也没第二个人知道你娘对你好,知道你娘对你心。把骨头里点力气都给攒下来,挺着,硬挺着,等你来,就是为告诉你这些话。”
叔叔把门推开条缝,圆圆脑袋探进来觑眼,又将门关上。陪着哭好阵,实在拿不准,在这个时候应该如何来安慰她,就问她,这件事,从头到尾,叔叔是不是直被蒙在鼓里?
“他哪里是什好人?”舔舔皲裂嘴唇,勉强笑笑,对道,“你妈妈寄来那块宝石花手表,现如今还戴在他手腕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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