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丹青:是,口气大。他说上面那些话时,脸色很正,狠狠,不假思索样子。他说耶稣那套,完全无z.府主义,完全虚空。说老子小国寡民,根本不可能。谁敢这说话啊,但你想想,对。记得他说到时,眼睛亮,脱口而出。
《新周刊》:他所谓“流亡是美学”应该如何看待?
陈丹青:那是乔伊斯说,木心倒过来:“美学是流亡。”他“精玩字词”,常用前人原句调换调换。你真解作“玩”,错,上当。他常以玩句表达深沉意思:“视死如归,视归如死。”前句其实是中国式漂亮话,后句直见性命,是真言。
美学与流亡,乔主语是“流亡”,木心主语是“美学”。流亡者大谈“流亡”,犯忌,俗(所以他讨厌王尔德天到晚谈“唯美”),木心来个反拨。其实他不玩什“美学”之类理论词语,但这借,“流亡”反倒给说出来,东欧苏联那多流亡者,痛说流亡,见这句,会惊异。
他绝招,是随手拿经典句子、说绝句子,再来绝它绝。
境认知。
陈丹青:给他看他十九岁时照片,他在病床上扭头痛哭。问他当年怎不留张?他说拍就送掉。说这珍贵,为什送掉?他说:“国破家亡,这些东西算什。”
他还是那代人。他佩服周作人、胡兰成才华,但私下不原谅他们失节。他给看周作人字,说,你看看这种字,所以失节呀。他是爸爸妈妈那代人,忘不。他谈日本文学,说是九七几年恢复邦交,日本展览来上海,升太阳旗,老辈人看就受不,往事都想起来。这是很质朴话。
《新周刊》:他晚年选择回来,心理上有什障碍?
陈丹青:老嘛!他说,人家说视死如归,是视归如死。他跟鲁迅很像,随便什事情,他早有句话等在那里。你看那句话,你也别说,他已说透。
这话也可解作他自己写照。他看待艺术(即所谓“美学”)从来无视地域时代。春阳说得对,木心扔句话出来,从来不是个两个意思。
《新周刊》:你语言是不是受到他这种影响?
陈丹青:倒很想受影响,可讲不出半句。哪有那容易啊,你学学看。写文章时不想到木心,不然没法子下笔,写,也不给他看,他听说,会跟要,就拖延不给他。
他好玩时,讲着讲着,忽然冒出毫不相干句子,临时想到,生怕忘,嘴上过遍,回家就写下来——“骑虎难下
除鲁迅,他是唯见到作家,你选不完他句子,太多。
《新周刊》:这几句,其实是可以跟这个时代对应。
陈丹青:他说:“姜子牙封封神榜这多人物,首推哪吒,他是尼采先驱,是艺术家,是武功莫扎特,是永远孤儿。”但这些话不是在说哪吒,尼采、艺术家、武功、莫扎特、孤儿,都给说出来,最后加起来,又把哪吒说出来——几百年,谁这说过哪吒?谁又这说过尼采和莫扎特?
这就是修辞,觉得说他诗人,有点低看他。恕无知:其他诗人说得这好吗?
《新周刊》:他有时口气之大,让人瞠目,又会心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