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羊城晚报》:您说:“不是好学生,但是好速记者。这些笔记忠实记录木心讲述和语气,包括他无数次离题笑谈。”记录同时,你们之间互动多吗?他会不会向你们提问?你们会有争论吗?
陈丹青:众人很安静,就是听。互动?狼崽子拿什和他互动啊。
《羊城晚报》:经过评委多次推选,《文学回忆录》获二〇四花地文学榜“年度文学批评金奖”,您对此有何感想?
陈丹青:《文学回忆录》先前只是叠笔记本,每次搬家看见,就想起那些年。不在乎这些笔录是否构成史书,当年上课也不为补习知识,很简单,们爱听老头子说话,就是这样。
现在这段往事,这份纪念,变成厚厚“书”,据说不少人读。若干专家说话,或赞或疑:这是“文学史”吗?恕粗野:不关心这件事。年轻时记忆力好,曾认真拜读朱光潜《西方美学史》,王朝闻文艺论著,还有官修美术史——老天爷!如今个字都不记得。可是木心说过写过许多话,确凿记得。在《文学回忆录》每页,都看见木心。
去年及今,《文学回忆录》得到广告协会“年度文化事件奖”,《新周刊》“年度最佳图书奖”,中国台湾《中国时报》“年度十大好书奖”,现在贵报将之归为“文学批评”类,也蛮好,谢谢!
《羊城晚报》:九八二年,您和木心不约而同奔赴纽约,您谈到第次和他见面是在地铁上。具体情况是怎样?后来您在报纸上看到木心文字,改变您对当代文学看法,打电话约见他。很好奇,这篇文字是什?
陈丹青:那年元月到纽约,木心是八月到。秋天,们在地铁遇见,周围挤满乘客,有位认识上海画家陪着他,彼此介绍。问起出国前单位,他说是工艺美术机关,所以不知他是画家,更不知他会写作。记得他看人眼神,锐利,专注,狡黠,还有熟悉沧桑:所有从那阵风雨活过来中年人沧桑。
当时们同在曼哈顿所美术学院混留学生日子——那也是上世纪二十年代闻多留学学院,名叫“艺术学生联盟”——八十年代,三五位上海留学生常逃出教室,聚在咖啡馆胡扯,有时木心也在。他年龄最大,总会逗人笑,但俩没有深交。
九八三年春,当地《华侨日报》文学副刊出现木心短篇散文《街头三女人》,读之下,很惊讶。那时与王安忆和阿城通信,得到他们持续寄来小说,写得很好,但是,不消说,是们这代人话语和故事。可是木心两篇小文让读到种老练、久违文体——如今才明白,那就是民国作家文风,是少年时阅读鲁迅等等留下文字印记——立刻找人要到他电话,拨过去,说,木心你写得真好啊。
他很平静,说,找时间见面谈。有天下午他来,进门后点烟,昏天黑地地聊。做夜饭留他,谈到凌晨两点。纽约地铁通宵运行,送他回到他在琼美卡地区寓所,上楼继续聊,他热两杯牛奶,各自喝,分手时已清晨四五点钟。
从此们隔三岔五见,他带刚写好手稿给看。再后来,就拨拨带画画哥们儿找他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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