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正色道：“也不尽然。文辞亦可卷舒风云、吐纳珠玉，纸上常有神来之灵、生花之妙，若连笔墨都难叙刀意，天下更有何物能之？”
木屋中人默然片刻，道：“不无道理。但
刀你看不见。你会死。”
“圣人云：朝闻道，夕死可矣。先生刀就是刀术中至道。
朝目睹，虽死无憾。”少年语声宁如江水。
木屋静默。
林间久久不响人语，只余天籁微动。
直到日渐黄昏，林外云际掠过只飞雁，少年目光才落回木屋，悠然启唇：
“刀光是人世间最似惊鸿神采。”
三
“请赐睹。”
少年说完缓缓站直
身躯，静静等候。
两人足下丈内，野草成片断碎，如遭无形巨镰挥割。
过得片刻，风中再度响起蛩鸣。日光映折，微尘晃动，在少年身侧尺处隐隐浮现出刀形。
—刀光早已闪过，刀意却方绽放在春风里。
“好刀。”少年人颔首而赞。
灰衣人朗笑：“当然是好刀。”笑声震飞地上碎叶断草，纷纷扬扬，宛如下起场绿雪。
持花静立。刀风及身，却连少年丝衣袂也未吹动。
灰衣人眼光微变。少年嘴角轻扬，头顶上树梢阵轻颤，叶落如雨。
站在漫天落叶间少年轻挥白袖，万千绿叶中最为碧透那片倏然平平飞向灰衣人，轻缓如游鱼随波流淌。
灰衣人冷笑，长刀在手、似动非动，地上树影中有条灰线闪即逝。
那片碧叶在袭至灰衣人身前三尺处时忽地消散成灰。稍后，风中才传出声怪音，如飞虫清鸣。
“请先生出刀杀，心愿。”少年无声笑，再度长揖。
“年轻人凭股意气漠视生死，也见得多。可生死岂是容易事？”木屋中响起叹息，“方才
“你可是来自江南快意阁？”良久，木屋中人忽问。
少年微怔，淡淡笑道：“先生，方才说过，从山中来。”
“听闻快意阁之主沈书云常遣门人四处探访刀术名家，观其出刀比斗，笔录其刀意，以图将天下刀法尽收阁中。你若非他弟子，又怎会执意要看刀术？”
“果然瞒不过先生。不过说是探访，往往却是暗窥。只因对许多刀客来说，刀意就如结发共枕之妻，决不愿沾外人眼。”少年叹息。
“刀意物，似风流云淌，最难描摹，如何能以笔墨记之？沈书云此举，未免可笑。”木屋中人语音冷淡。
随即，长笑收敛成哧声，有细微血沫扬起，转瞬被风吹散。
灰衣人倒在这场碧雪中。
少年默然从尸身旁绕过。
—方才他闪过灰衣人虹光乍现刀，左手如折花般在灰衣人胸口轻微探。
少年来到木屋前站定，长久言不发，仰望着疏密横斜树枝和被枝条割裂天光云影。
“寒蛩刀？”少年讶然，“原来阁下是……”话说至半，忽见灰衣人右膝微屈，顿凛止声。
下瞬，两人齐齐对冲，身形在日光下变得模糊，林中只余灰白两道影子纠缠分合，宛如遂古之初阴阳二气相绕相化。
影团骤裂出道明虹，两人步法方动即止。
凝立中少年和灰衣人身姿交错，各自侧头，仿佛对久别重逢知交静静相顾。
花枝在少年手中空颤，梨瓣招展似佳人浅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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