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,伯爵独自在他床上坐着,脑海中仍然萦绕着白天参观旧居情景。
让他念念不忘既不是门边那架依旧在嘀嗒走时祖传落地钟,也不是房间里富丽堂皇设计,甚至不是西北角窗口那绝妙风景。让他难以释怀是桌上报纸旁边那套茶具。
那幕平凡场景,从某种程度上恰恰折射出这些天来伯爵心事。只需看眼伯爵便对那个场景各方面然于胸。那套房间如今主人定是外出办事,下午四点才回到房间。他脱下外套,往椅背上挂,然后叫壶茶,顺便还要份下午报纸。然后,他便稳稳当当地在沙发上坐下来,颇有情调地打发着时间,直到该换衣服出去吃晚餐。换
会酒店每间客房都拥有与其他房间截然不同视野,不仅会因为楼层高度和方向不同有区别,而且会因季节和天中时间变化而异。所以,如果你想看苏维埃军队在十月七日红场阅兵式(30)上是怎样迈步挺进,那你不用走太远,待在322房间就行。可如果你想往街上毫无防备行人头上扔个雪球,那405房间最合适,因为那间屋里窗台往外伸出去最远。俯瞰着酒店背后那条小巷244号房间虽然狭小,可也自有其魅力:因为从那里你可以把身子探出窗外,探出去够远话,你便能看见厨房门前叫卖水果摊贩,偶尔还能接到他们从下面抛给你苹果。
但如果你想看是夏夜里来莫斯科大剧院观看演出宾客,那最佳位置就是317号房间里靠西北那扇窗户。这是毫无疑问。还有……
七月十二日早上七点,伯爵来到大堂,尼娜见他,便冲他打个手势。两分钟后,他随她起上楼梯,又跟着她从313、314和315号房间前走过,直来到他以前住过那间房间门口。尼娜把钥匙插进去拧,便溜进门去。伯爵也跟进来,只不过他明显有种不祥之感。
伯爵往四下扫眼,立刻感到屋里每个角落带来熟悉感。铺着红色软垫沙发和座椅都还在,从艾德豪尔山庄运来那架落地大摆钟和中国大瓮也依然如故。法式咖啡桌(用来替代他祖母那张)上有份叠着《真理报》,套纯银茶具,还有杯没喝完茶。
“快。”她穿过房间朝西北角窗口走去,同时冲伯爵招呼声。
隔着剧院广场,对面莫斯科大剧院从门廊到三角墙都灯火通明。在如此温暖夜晚,布尔什维克人和往常样,穿着类似歌剧《波希米亚人》(31)里服装,熙熙攘攘地聚集在剧院几根大柱子之间。忽然,大堂灯光闪几闪,男士们纷纷用脚踩灭香烟,然后挎住身边女伴胳膊。当最后几位观众也消失在剧院门后,辆出租车“嘎”声急停在街边,车门猛地开,位浑身穿红女人从里面钻出来。她手揽住裙子下摆,面忙不迭地顺着楼梯往上走去。
看到这里,尼娜身体不由得往前倾。她双手合成杯子形状,贴在窗玻璃上,眯起眼睛看得分外起劲。
“如果在那里是,站在这儿是她,那该多好啊。”她叹口气。
可不是吗?伯爵心想,换谁都会发出这样感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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