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鸣叫起来。老人从堆钟表零件中抬起头来,摘下寸镜,向窗口张望时,那鸟已扑剌剌飞去。古廖夫认得这种啁啾声。清亮,恣肆,欢畅得似乎过分。他合上眼,以那声音为线条,在心里点点勾画出鸟样子:尖细喙,漆黑眼睛,腹部有雪点似白斑,黑色毛羽上闪着铜绿和紫霞般光泽……
“莫扎特宠物,”个极熟悉嗓音在耳畔向他说道,“紫翅椋鸟。这种鸟终其生……”那是四五十年前,在狄康卡,是他音乐教师尤京娜老夫人嗓音。他十岁出头时,每天和另个孩子起到她家中学习单簧管。在那所老宅后边,幽暗云杉林中栖息着数不尽椋鸟,日落前后叫声如密雨般,有时几乎影响到他们练习。这种鸟性子活泼,爱炫耀,喜欢模仿其他禽类唱腔,有时听多他们演奏,也能学着啼啭出某段旋律来。尤京娜夫人是个孤僻而迷信老太太,喜欢孩子,会好几种乐器,独自和个老女仆在祖宅里居住。她对乡间神怪传说和典故同样精通,常在休息时向他们说上段。说木精灵、水妖、雪姑娘、沼泽下宝藏、树洞里魔鬼;也说巴赫掷出假发、莫扎特桌球、勃拉姆斯林中漫步……有天傍晚鸟声如沸,盖住她讲课声,她只好停下,无奈地微笑。
“莫扎特宠物,”她说,“紫翅椋鸟。这种鸟终其生没旁事,就是学唱到处听来曲调,更多是逞喉乱叫,它们是在找自己灰烬之歌呢。”她说莫扎特曾在店中听到只椋鸟唱出他协奏曲中段,惊喜非常,将它买回去精心饲养。几年后这鸟去世,莫扎特还给它举行小小葬礼。她说她儿时听个教堂管风琴师讲过椋鸟传说。说是上帝每造出只椋鸟,就造出段旋律,和它灵魂形状完全致,藏在世间某处,让这鸟去寻找。也许在泉流中,也许在树梢摇荡中,也许正盘旋在某个人脑子里。椋鸟终日乱叫,探索着新调子,也学它听来任何声音,就是为找它旋律。旦被它偶然唱出,椋鸟形体就会立时化作灰烬,而它灵魂就钻进那旋律里,再也不出来……那,这只椋鸟就死吗?古廖夫问。不是死,是进入音乐世界,那是比尘世更接近上帝地方……尤京娜夫人说她母亲就目击过椋鸟成灰过程。她母亲曾是莫斯科有名大提琴家(这是她唯次提及亲人),十六岁时天练习结束后,发现谱架上落只椋鸟。那鸟旁若无人,昂首鸣叫,竟然唱出她练习下午赋格曲中小节。它起初唱得不太准,反复几遍,终于对。忽然那椋鸟张大双翅,又合拢,黑色身子扭曲成团,顷刻间溃散成无数灰烬。灰烬在空中飘扬,她母亲看得真切,每粒都是音符形状。音符又破碎成更多更小音符,随即飘散殆尽。她母亲发誓那是真,但尤京娜夫人祖父母都以为她是练习过度而产生幻觉……这故事当时给古廖夫留下极深印象,此后他再也没听人说起过类似传说。事实上,自从他十八岁离开故乡来到列宁格勒(当时还叫彼得格勒)以后,就几乎再没见过椋鸟。
桌角小座位钟忽然敲七下,叮,叮,叮……圈圈银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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