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远地方,跑上几天再走上几天,然后再跑,反复多次终于到达地方……是他故乡。他在九十二岁迎来生命终结。临终前,他朝着虚空吐出急促呼吸,仿佛还有最后话必须要说。没有人听懂他话。唯说话者和倾听者就是他自己。戴在老人脖子上辅助装置连续发出不稳定怪异机械音。即使同语言圈人,也要发挥高度集中力才能听懂这样声音。他不停地发出吱吱呀呀声音,像台调错频道收音机。不过他对自己说话全部理解。合上双眼之前,他期待身旁有人听懂自己话。年龄、性别、职业和性格都无所谓。哪怕对方是十恶不赦罪犯也没关系。最后话者,拥有黑色皮肤和优雅睫毛老人期待有人侧耳听他说话,和他目光对视,用“很久未曾和别人分享”“平凡而亲切得令人流泪”母语做出回应。哪怕是“嗯”和“是啊”这种非常简单话,哪怕仅仅这两句话也好。
这里有很多身体不方便人。大部分是因为衰老。既有眼睛看不到,却有超常记忆力老妇;也有每天用小时候学过多种语言胡说八道痴呆老人。有曾经是出色萨满法师,现在却得不到尊敬中耳炎患者;也有梦想去城市里成为酷帅消费者,现在却没有任何梦想,只等待碳酸饮料作为饭后甜点战士。他们都是在世界上驾驭唯语言“最后话者”。他们大多独自生活。他们知道,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抛弃在响亮母语中心,宇宙中心。在喧闹市场里和妈妈走散,再怎哭泣也没有用。死之后留下来,只有自己和美丽而精致、个人根本无法消受“话”……这个事实他们终究要接受。他们试图在深不可测黑暗和沉默中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事情。有人到死还没有放弃希望,以为情况可能改变。期待有人奇迹般开门进来用母语跟自己说早上好,脸上没有怜悯,没有轻蔑,也没有好奇,滔滔不绝地说着没用话。这样事情没有发生。这里人们遍遍抚摸“独自”这个词语,直到它消磨殆尽。像是服用有利于身体毒药,每天都品尝点悲观。在痛苦和忍耐中,在孤立和恐惧中,在希望和怀疑中,洁白如盐,结晶孤独……味苦而咸涩孤独,这个结晶过于独特,以至于不敢对任何人说明。万说错,很可能被迎面扑来感情和话语洪水席卷,甚至被淹死。
这里是限制与外界接触特别区域。这里是以规模巨大和景观秀丽著称纪念馆,同时也用作学习场所、研究所和民俗村。正式名称是“少数语言博物馆”,宗旨是保存和研究世界上即将消失语言。博物馆建在陌生地方,连“中央”人都连连摇头无名之地。这里是片原野,贫瘠红土地望不到尽头。博物馆建设计划公布不久,装载着各种重型装备车辆就掀起路灰尘聚集而来。叮叮当当,转眼间就结束工程回去。
目前有千多名话者住在这里,守着千多种语言。他们遵守制定好规则和方式,白天在博物馆工作,晚上住在宿舍。间展览室代表种语言,各间展览室都是依各部族从祖上传下来样式建成。间展览室至少常驻名身穿所属部族传统服装话者。大部分是个人,极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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