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当中没有任何名人,甚至没有个人属于所谓“艺术军团”。他们当中有很多医生和工程师,有建筑师(但不是搞艺术造型设计那种,而是特别务实设计道路桥梁那种),还有会计和图书管理员。这是种波澜不惊生活,远离时代风车矩阵。他们当中没有个人入党,但这并非出于抗议,只是由于他们生命似乎深深地沉淀于血管内部,绝少流向体表,而任何反应只有在体表才是显而易见,具有规模和结果。如今,随着他们相继步入
国战争胜利庆典上尤其明显。那时,战争才过去四十几年,刚好与本人现在年纪相仿,参加学校庆祝典礼总是别人爷爷——鲜花奖章,站在讲台上,腰板笔直,寡言少语(他们所经历不适合被改编成童话或者魔幻故事),较之于证人,倒更像是证物。可呢,外祖父廖尼亚没上过战场,他当年是工程师,在大后方工作;祖父科利亚本来是有军官证和红星勋章,可后来听说,他当时在远东服役,究竟打没打过仗,终究不得而知。
不知从何时开始,感觉他应该是没打过,这种怀疑始自他日后遭遇。这段暗黑历史乌云样压在家族头顶,族人对此讳莫如深。那是在1938与1939年之交,贝利亚秘密特赦时期,有些人被突然释放;有些人,比如科利亚爷爷,没来得及被抓进去。当时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究竟发生什,云遮雾罩,直到后来核对时间才发现,那段暗黑历史刚好与祖母第二次怀孕时间重叠:父亲出生于1939年8月1日,距离二战爆发和奥登名诗September1,1939刚好个月:
Wavesofangerandfear
Circulateoverthebright
Anddarkenedlandsoftheearth,
Obsessingourprivatelives;
Theunmentionableodourofdeath
OffendstheSeptembernight[1]
上帝知道,父亲怎样奇迹般地成为数不多幸运儿之,得以成长在完整家庭,父母双全,还有个姐姐。关于这个故事结局知道两个版本,流传在童年那个和圣诞树样可疑,们以后还会讲到。但不管怎样,祖父作为战斗英雄故事难以成立,在们家族叙事中,祖父如同漩涡中朵刨花,难以汇入关于战争与胜利集体讲述。
总来说,几乎每个人都有和历史沾边亲戚,而族人却集体靠边站。他们中间没有个人打过仗,没有个人受过镇压(外祖父廖尼亚也曾因莫须有罪名险些遭到逮捕和审讯,后来同样幸免于难),没有个人在德军占领区生活过,没有个人遭遇过世纪大屠杀。唯例外是外祖父姨母薇拉,她年仅二十岁儿子廖吉克死在列宁格勒前线。但这个故事与其说是关于战争,不如说是关于命运不公。那个穿着圆头毡靴大男孩无论如何也不肯安息,直至今日,每当听到“廖吉克”这个名字时仍会眼圈发痒,喉头哽咽,就像妈妈从前那样——正是从她那里,继承所有手稿和姓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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