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人物眼睛:那眼神通常是直勾勾,失落(因为已经失去依托,即能够认出自己人)。而这张照片上视线却是朝向左侧,牢牢地抓住镜头之外某人或某物,以至于你会不自觉地想要把自己放到视线汇聚那个点去,尽管那里早就什都没有。注意力来回穿梭之间,不知不觉绘制成个局促三角形,在其内部所发生事情,全靠沉重他者视线加以协调。
十三
身素白漂亮女人和身白色水兵服男孩,男孩和女人长得很像;女人坐在圈椅上,男孩站在扶手旁。这里白是社会阶层标志色,象征着衣食无忧,优雅闲适。照片上男孩六岁左右,两年后他父亲去世,又过两年,男孩和母亲起,被命运之海裹挟着,漂到莫斯科。这个男孩是外祖父,这个女人是另位太姥姥别佳(别尔塔)。初到莫斯科时,为糊口,太姥姥别佳什都干过,主要是靠打字为生。那台古老打字机至今陈列在书架上——台笨重迈赛德斯,带有可拆卸键盘。
十四
这是张20厘米×30厘米巨幅图片,老照片复印件。背面写着:“1905年。自左至右:金兹堡,巴拉诺夫,加利佩尔,斯维尔德洛娃。原件藏于高尔基市保护区博物馆,编号11281。研究员格拉季宁(?)。”编号上面盖着枚蓝色圆印。
正值隆冬,脚下是久被踩踏积雪,毛茸茸深色皮衣皮帽上带有点点白斑——那是老照片上常有污渍,呈点状或条带状,将画面盖住。排在左是太姥姥萨拉,时年十七岁,但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成熟。用别针固定在头发上女帽滑落到后脑勺,露出绺头发,圆脸蛋皴裂,只手缩在大衣袖筒里,另只手紧紧攥成拳头,显然很冷。她右眼在街垒战中受伤,缠着块黑色绷带,俨然加勒比女海盗。这次街垒战发生在下诺夫哥罗德,起义于1905年12月12日(即新历12月25日)在索尔莫沃区和卡纳维诺区爆发,经过三天巷战,被炮兵镇压。
在家族记忆当中,这张照片就被命名为“街垒中外祖母”。不过,照片上并没有街垒,众人身后是堵砖墙,侧面雪泥当中似乎竖着道篱笆。仔细看去便可发现,照片上人全都十分年轻:长着浓密胡须帅小伙儿巴拉诺夫头戴顶库班哥萨克式平顶羊皮帽,那个不熟悉加利佩尔长着对招风耳,太姥姥闺蜜斯维尔德洛娃副娃娃脸,颧骨突出。六十年后,档案记忆中只剩下两位女士——萨拉·金兹堡和萨拉·斯维尔德洛娃。彼时两人均已鬓发斑白,穿着厚厚棉袄,坐在老布尔什维克之家旁边长凳上,在冬日太阳下取暖,双手插进老式暖手筒里,抱在小腹。
十五
达洽清晨。某人坐在编织椅上,只能看见两只脚和条纹裙裙摆。凉台,蒙着漆布桌子上摆满陶瓷餐具:茶杯、盛面包干盘子、奶油罐、花繁叶茂高脚花瓶,再远处是口汤锅,里面是什不得而知。位身穿夏裙姑娘正优雅而专注地享用早餐,双肘放在桌布以下,右手持刀,左手持叉,穿着摩登凉鞋(圆头,小皮带绕过踝骨)双脚放在管脚枨上。坐在对面姑娘正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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