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他什?”
“去练琴,他妈妈就说他懒,没有毅力,说他什事都干不长,让他跟学习。”
这些话听起来很是耳熟,活脱脱另个淑英。看不出来呢,小勇妈妈整天笑眯眯,何雯想。现在,儿子倒成“别人家孩子”,而她自己,还没从童年阴影中走出来,好个讽刺轮回。
“管不着别人,只管你。”她搅着可乐上面鲜奶
不要你,爸爸从来不打!”
过后,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再动手。早上醒来,母子俩窝在张床上,穿还是昨晚衣服。子涵头发乱蓬蓬,泪痕已经干,她想自己肯定也是副狼狈样子。今天是演出日子,练这些天,终于要上台。她让子涵去洗澡,自己在衣柜里翻找准备好衣服,白衬衫,黑领结,黑长裤,黑皮鞋,折叠好装进干净袋子,预备临上台再换。子涵裹着毛巾走出来,自己找衣服穿。何雯正忙着收拾东西,眼瞥见儿子裸露背。他正往头上套件印着蜘蛛侠长袖T恤。
“这是什?”她伸手按向处红色斑痕,子涵痛得缩,没有说话,继续穿衣服。
昨晚气还没消,整个早上,子涵都不肯跟妈妈说话。在片凝固沉默中,她发动车子,快到学校时,又问遍:“你背上是怎回事?”子涵下车,重重地关上车门,边走边背上书包,小跑着奔向学校大门。直到儿子背影消失,她才转动方向盘,缓缓融入早高峰滚滚车流之中。从昨晚到现在,漫长得像隔个世纪,她很久没有这样失控,像宿醉似,印象被割成零碎片段,时间错乱,空间分裂,分不清到底是哪个家、哪个人让她如此愤怒。她只记得打子涵巴掌,后来呢,怎就睡过去?过去,李义男会立刻把孩子拉开,让他回自己房间去,告诉他,不哭,妈妈太累,她明天就会好。明天就是今天,过去再也追不回来。她想,阳光照进车窗,握方向盘手背上青筋累累,是衰老征象——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变好,或者就像李义男说——他用疲惫语气说:“雯雯,看你永远也改不。”
五
演出很成功,子涵穿着那身黑白衣服,头上抹发胶,额前头发乖顺地拢向边,看起来非常精神。之后整整两周,办公室同事话题总离不开他,念书聪明,长得帅,又会弹琴,有孩子同事表示羡慕,尽管何雯知道,她们嘴里“羡慕”是带着几分安慰意思在里头,她却依然很受用。
那天,节目演完,子涵走到舞台中央,像模像样地给观众鞠躬,领受喝彩与掌声。系统内部每年都组织这样活动,领导喜欢排场,专门租附近所大学礼堂,何雯就站在台侧阶梯旁看着他弹琴。她坚信子涵与众不同,像天下所有父母那样,以为自己孩子最棒,这多半是场甜蜜误解。晚上,她带他去吃比萨,面饼上撒满菠萝,加双份芝士,餐后甜点是三个彩色冰激凌球。他埋头吃着,发胶还硬邦邦地固定着头发。她问:“上台演出开心吗?”
他点点头。
“练琴有意思,是不是?”淑英可从来没这循循善诱过。
子涵吞下大口冰激凌。“小勇哥哥不弹琴,”他说,“他妈妈老说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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