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栾树下见到他们,兄妹俩总是在起玩,玩得和睦融洽,都渐渐长大些。之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们。想他们都在学校里吧,小姑娘也到上学年龄,必是告别孩提时光,没有很多机会来这儿玩。这事很正常,没理由太搁在心上,若不是有年又在园中见到他们,肯定就会慢慢把他们忘记。
那是个礼拜日上午。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上午,时隔多年,竟发现那个漂亮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孩子。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,恰又是遍地落满小灯笼季节;当时正为篇小说结尾所苦,既不知为什要给它那样个结尾,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个结尾,于是从家里跑出来,想依靠着园中镇静,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。刚刚把车停下,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个少女,做出怪样子来吓她,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,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,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裙裾,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。看出少女智力是有些缺陷,却还没看出她是谁。正要驱车上前为少女解围,就见远处飞快地骑车来个小伙子,于是那几个戏耍少女家伙望风而逃。小伙子把自行车支在少女近旁,怒目望着那几个四散逃窜家伙,声不吭喘着粗气,脸色如,bao雨前天空样会儿比会儿苍白。这时认出他们,小伙子和少女就是当年那对小兄妹。几乎是在心里惊叫声,或者是哀号。世上事常常使上帝居心变得可疑。小伙子向他妹妹走去。少女松开手,裙裾随之垂落下来,很多很多她捡小灯笼便洒落地,铺散在她脚下。她仍然算得上漂亮,但双眸迟滞没有光彩。她呆呆地望着那群跑散家伙,望着极目之处空寂,凭她智力绝不可能把这个世界想明白吧?大树下,破碎阳光星星点点,风把遍地小灯笼吹得滚动,仿佛喑哑地响着无数小铃铛。哥哥把妹妹扶上自行车后座,带着她无言地回家去。
无言是对。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这两样东西都给这个小姑娘,就只有无言和回家去是对。
谁又能把这世界想个明白呢?世上很多事是不堪说。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诸多苦难给这人间,你也可以为消灭种种苦难而奋斗,并为此享有崇高与骄傲,但只要你再多想步你就会坠入深深迷茫:假如世界上没有苦难,世界还能够存在?要是没有愚钝,机智还有什光荣呢?要是没丑陋,漂亮又怎维系自己幸运?要是没有恶劣和卑下,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?要是没有残疾,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?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,但可以相信,那时将由患病者代替残疾人去承担同样苦难。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,那这份苦难又将由(比如说)相貌丑陋人去承担。就算们连丑陋,连愚昧和卑鄙和切们所不喜欢事物和行为,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,所有人都样健康、漂亮、聪慧、高尚,结果会怎样呢?怕是人间剧目就全要收场,个失去差别世界将是潭死水,是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沙漠。
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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