否则便不会浪漫。否则仍然没有浪漫,仍然是分分秒秒构筑实际。而浪漫,或曾有过,但最终仍归于沉默。
有种希望,希望那四十多年中大舅曾经浪漫,曾经有过哪怕是短暂浪漫时光。希望那样时光并未被时间磨尽,并未被现实湮灭,并未被“不可能”夺其美丽。不知道是谁,曾使他夜不能寐,曾使他朝思暮想心醉神痴,使他接近过他离家出走时向往,使那个风流倜傥青年军官梦想成真,哪怕只在片刻之间……希望他曾经这样,希望不管现实如何或实际怎样,梦想,仍然还在这个人心里,“不可能”惟消损着实际,并不能泯灭人另种存在。愿意在舅母沉睡之时,他独自去拒马河寂静长堤上漫步,心里不仅祈祷着现实,而因那美丽浪漫并未死去,也祈祷着未来,祈祷着永远。
老家
常要在各种表格上填写籍贯,有时候写北京,有时候写河北涿州,完全即兴。写北京,因为生在北京长在北京,大约死也不会死到别处去。写涿州,则因为从小被告知那是老家,父母及祖上若干辈人都曾在那儿生活。查词典,“籍贯”词解释是:祖居或个人出生地——即兴碰巧不错。
可是这个被称为老家地方,是直到四十六岁春天才第次见到它。此前只是不断地听见它。从奶奶叹息中,从父母对它思念和恐惧中,从姥姥和些亲戚偶尔带来消息里面,以及从对条梦幻般河流——拒马河——想像之中,听见它。但从未见过它,连照片也没有。奶奶说,曾有过几张在老家照片,可惜都在懂事之前就销毁。
四十六岁春天,去亲眼证实他存在;跟父亲、伯父和叔叔起,坐几小时汽车到老家。涿州——有点儿不敢这样叫它。涿州太具体,太实际,因而太陌生。而老家在印象里向虚虚幻幻,更多是种情绪,种声音,甚或种光线种气息,与个实际地点相距太远。想不妨就叫它Z州吧,个非地理意义所在更适合连接起个延续四十六年传说。
然而它果真是个实实在在地方,有残断城墙,有对接近坍圮古塔,市中心堆蒿草丛生黄土据说是当年钟鼓楼遗址,当然也有崭新酒店、餐馆、商厦,满街人群,满街阳光、尘土和叫卖。城区格局与旧北京城近似,只是缩小些,简单些。中心大街路口耸立着座仿古牌楼(也许确凿是个古迹,惟因旅游事业而修葺新),匾额上五个大字:天下第州。中国天下第着实不少,这回又不知是以什为序。
们几乎走遍城中所有街巷。父亲、伯父和叔叔路指指点点感慨万千:这儿是什,那儿是什,此家商号过去是什样子,彼座宅院曾经属于户怎样人家,某座寺庙当年如何如何香火旺盛,庙会上卖风筝,卖兔爷,卖莲蓬,卖糖人儿、面茶、老豆腐……庙后那条小街曾经多僻静呀,风传有鬼魅出没,天黑个人不敢去走……城北大石桥呢?哦,还在还在,倒还是老样子,小时候上学放学他们天天都要从那桥上过,桥旁垂柳依依,桥下流水潺潺,当初可是Z州处著名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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