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问他呀。”
父亲避开目光,不说话,满脸通红,转身走开。不敢再说什。知道那不是因为别,是因为不能忘记痛苦。母亲去世十年后那个清明节,和妹妹曾跟随父亲起去给母亲扫墓,但是母亲墓已经不见,那时父亲就是这样表情,满脸通红,言不发,东头西头地疾走,满山遍野地找寻着棵红枫树,母亲就葬在那棵树旁。曾写过:母亲离开得太突然,且只有四十九岁,那时们三个都被这突来噩运吓傻,十年中谁也不敢提起母亲个字,不敢说她,不敢想她,连她照片也收起来不敢看……直到十年后,那个清明节,们不约而同地说起该去看看母亲坟;不约而同——可见谁也没有忘记,刻都没有忘记……
看着母亲出嫁前住那间小屋,不由得有个问题:那时候在哪儿?那时候是不是已经注定,四十多年之后她儿子才会来看望这间小屋,来这儿想像母亲当年出嫁情景?九
头张望,他必是想:这几个老人站在那儿等什?
离开Z州城,仿佛离开个牵魂索命地方,父亲和伯父都似吐口气:想见她,又怕见她。唉,Z州啊!老家,只是为这样想念和这样恐惧吗?
汽车断断续续地挨着拒马河走,气氛轻松些。父亲说:“顺着这条河走,就到你母亲家。”叔叔说:“这条河也通着你奶奶家。”伯父说:“哎,你奶奶呀,辈子就是羡慕别人能出去上学、读书。不是你奶奶再坚持,们几个能上得大学?”几个人都点头,又都沉默。似乎这老家,永远是要为她沉默。在《奶奶星星》里写过,小时候,奶奶每晚都在灯下念着本扫盲课本,总是把《国歌》课中“吼声”错念成“孔声”。记得,奶奶总是羡慕母亲,说她赶上新时代,又上过学,又能到外面去工作……
拒马河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。他们说这河以前要宽阔得多,水也比现在深,浪也比现在大。他们说,以前,这块平原差不多都靠着这条河。他们说,那时候,在河湾水浅地方,随时你都能摸上条大鲤鱼来。他们说,那时候这河里有是鱼虾、螃蟹、莲藕、鸡头米,苇子长得比人高,密不透风,五月节包粽子,米泡好再去劈粽叶也来得及……
母亲家在Z州城外张村。那村子真是大,汽车从村东到村西开差不多刻钟。拒马河从村边流过,们挨近座石桥停下。这情景让想起小时候读过课书:拒马河,靠山坡,弯弯曲曲绕村过……
父亲说:“就是这桥。”们走上桥,父亲说:“看看吧,那就是你母亲以前住过房子。”
高高土坡上,排陈旧瓦房,围圈简陋黄土矮墙,夕阳下尤其显得寂寞,黯然,甚至颓唐。那矮墙,父亲说原先没有,原先可不是这样,原先是道青砖围墙,原先还有座漂亮门楼,门前有两棵老槐树,母亲经常就坐在那槐树下读书……
这回们起走进那院子。院子里堆着柴草,堆着木料、灰砂,大约这老房是想换换模样。主人不在家,只群鸡“咯咯”地叫。
叔叔说:“就是这间屋。你爸就是从这儿把你妈娶走。”
“真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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