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,老海棠树摇动满树繁花,摇落地雪似花瓣。记得奶奶坐在树下糊纸袋,不时地冲叨唠:“就不说下来帮帮?你那小手儿糊得多快!”在树上东句西句地唱歌。奶奶又说:“求
这都是后来听说。
再走进那个院子时,只见小恒家门上纸封条、把大锁。
老海棠树已然枝枯叶落。落叶被阵阵秋风吹开,堆积到四周台阶下,就像不久前屏息颤栗人群。
家里,不见奶奶,只有奶奶针线笸箩静静地躺在床上。
良心仍不敢醒。但那孱弱良心,昏然地能够看见奶奶独自走在乡间小路上样子。还能看见:苍茫天幕下走着小恒,前面不远,是小恒妈踽踽而行背影。或者还能看见:小恒紧走几步,追上母亲,母亲如既往搂住他弱小且瑟缩肩膀。荒风落日,旷野无声。
小恒动不动地站着。小恒妈动不动地跪着。
老海棠树上,蜻蜓找到午间安歇地。只蝴蝶在院中飞舞。蝉歌如潮。
很久,人群有些骚动,无声地闪开条路。
警察来。
绫罗绸缎扔上卡车,小恒妈也被推上去。
光偶尔向人群中搜寻回,没人知道她在找什。
没人注意到小恒在哪儿。
没人还能顾及到小恒。
是小恒自己出来。他从人群里钻出来。
小恒满面泪痕,走到他妈跟前,接过红卫兵皮带,“啪!啪啪!啪啪啪……”那声音惊天动地。
老海棠树
如果可能,如果有块空地,不论窗前屋后,要是能随心愿种点儿什,就种两棵树。棵合欢,纪念母亲。棵海棠,纪念奶奶。
奶奶,和棵老海棠树,在记忆里不能分开;好像她们从来就在起,奶奶生世都在那棵老海棠树影子里张望。
老海棠树近房高地方,有两条粗壮枝桠,弯曲如把躺椅,小时候常爬上去,天天地就在那儿玩。奶奶在树下喊:“下来,下来吧,你就这天到晚待在上头不下来?”是,在那儿看小人书,用弹弓向四处射击,甚至在那儿写作业,书包挂在房檐上。“饭也在上头吃吗?”对,在上头吃。奶奶把盛好饭菜举过头顶,两腿攀紧树桠,个海底捞月把碗筷接上来。“觉呢,也在上头睡?”没错。四周是花香,是蜂鸣,春风拂面,是沾衣不染海棠花雨。奶奶站在地上,站在屋前,老海棠树下,望着;她必是羡慕,猜在上头是什感觉,都能看见什?
但她只是望着吗?她常独自呆愣,目光渐渐迷茫,渐渐空荒,透过老海棠树浓密枝叶,不知所望。
小恒这才哭喊起来:“不走,不走!哪儿也不去!个人在北京!”
在场人都低下头,或偷偷叹气。
个老民警对小恒说:“你还小哇,个人哪儿行?”
“行!个人行!要不,大妈大婶跟着你们行不?跟着你们谁都行!”
是人无不为之动容。
连那几个红卫兵都惊呆。在场人后退步,吸口凉气。
小恒妈如木桩,闭上双眼,倒似放心样子。
“啪!啪啪!啪啪啪……”
没人去制止。没人敢动下。
直到小恒手里皮带掉落在地,掉落在波浪似绸缎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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