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轮椅竟已坐到第三十三个年头,用过轮椅也近两位数,这实在是件没想到事。九八○年秋天,“肾衰”初发,问过柏大夫:“敝人刑期尚余几何?”她说:“阁下争取再活十年。”都是玩笑口吻,但都明白这不是玩笑——问答就此打住,急忙转移话题,便是证明。十年,如今已然大大超额。
那时还不能预见到“透析”未来。那时北京城仅限三环路以内。
那时大导演田壮壮正忙于毕业作品,干年轻人马加个秃顶林洪桐老师,选中拙作《们角落》,要把它拍成电视剧。某日躺在病房,只见他们推来辆崭新手摇车,要换那辆旧,说是把这辆旧开进电视剧那才真实。手摇车,轮椅之种,结构近似三轮摩托,惟动力是靠手摇。样东西,换成新,明显值得再活十年。只可惜,出院时新又换回成旧,那时拍摄经费比不得现在。
不过呢,还是旧好,那是二十位同学和朋友合资馈赠。其实是二十位母亲心血——儿女们都还在插队,哪儿来钱?那轮椅用很多年,摇着它去街道工厂干活,去地坛里读书,去“知青办”申请正式工作,在大街小巷里风驰或鼠窜,到城郊旷野上看日落星出……摇进过深夜,也摇进过黎明,以及摇进过爱情但很快又摇出来。
九七九年春节,摇着它,柳青骑车助臂之力,乘路北风,们去《春雨》编辑部参加回作家们聚会。在那儿,写作头回得到认可。那是座古旧小楼,又窄又陡木楼梯踩上去“咚咚”作响,代青年作家们喊着号子把连人带车抬上二楼。“斯是陋室”——脱漆木地板,受过潮木墙围,几盏老式吊灯尚存几分贵族味道……大家或坐或站,起吃饺子,读作品,高谈阔论或大放厥词,真正是个激情燃烧年代。
所以,这轮椅殊不可以“断有情”,最终把它送给位更不容易残哥们儿。其时已收获几笔稿酬,买辆更利远行电动三轮车。
这电动三轮利于远行不假,也利于把人撂在半道儿。有两回,都是去赴苏炜家聚会,走到半道儿,回是链子断,回是轮胎扎。那年代又没有手机,愣愣地坐着想半晌,只好侧弯下身子去转动车轮,左轮转累换只手再转右轮。回程时有救兵,次是陈建功,次是郑万隆,骑车推着走,到家已然半夜。
链子和轮胎毛病自然好办,机电部分有问题麻烦就大。幸有三位行家做专职维护,先是瑞虎,后是老鄂和徐杰,瑞虎出国走,后二位接替上。直到现在,座下这辆电动轮椅——此物之妙随后会说到——出毛病,也还是他们三位事;瑞虎在国外找零件,老鄂和徐杰在国内施工,通过卫星或经由条海底电缆,配合得无懈可击。
两腿初废时,曾暗下决心:这辈子就在屋里看书,哪儿也不去。可等到有天,家人劝说着把抬进院子,见那青天朗照、杨柳和风,决心即刻动摇。又有同学和朋友们常来看,带来那个大世界里种种消息,心就越发地活,设想着,在那久别世界里摇着轮椅走走大约也算不得什丑事。于是有平生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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